认识你自己,从人体解剖开始|左图右史-资讯-知识分子

认识你自己,从人体解剖开始|左图右史

2017/03/17
导读
“认识你自己”表达了人类对自己身体了解的愿望,而这一目的是通过解剖学来完成的。

关于古希腊格言“认识你自己”,传统的解释是告诫人类要有自知之明;本文则采取一种形而下的解说,即表达人类对自己身体了解的愿望,而这一目的是通过解剖学来完成的。

 

撰文:刘钝(中国科学技术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院长,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退休研究员)

 

德尔菲神庙遗迹(图片来源:Worldwide Elevation Map Finder)


残忍的“认识你自己”

 

帕耳那索斯山下的德尔菲神庙被希腊人称作“大地的肚脐”,意为世界的中心。在神庙的墙上,镌刻着数条据说是阿波罗神谕的格言,其中最著名的一条就是“认识你自己”(γνῶθι σεαυτόν)。有人说此话出于古希腊七贤之一的契伦,又有人将它归于最早的哲学家泰勒斯。至于格言的寓意,传统的解释是告诫人类要有自知之明;本文则采取一种形而下的解说,即表达人类对自己身体了解的愿望,而这一目的是通过解剖学来完成的。下面这幅马赛克拼镶画或许正呼应了后一种理解,它位于罗马的圣格里高利教堂中,该教堂始建于公元6世纪末,图中骷髅形象下的拉丁化希腊文格言就是“认识你自己”。


罗马圣格里高利教堂中带有骷髅形象的马赛克拼镶画(c.580AD)(图片来源:Wiki)

 

古代亚述和巴比伦都流行一种被称作“牲祭占(hepatoscopy)”的传统:在重大行动之前,祭司剖开活着的牛羊等牲畜的腹腔,从中掏出鲜活的肝脏,由上面的纹路来占卜吉凶——因为当时的人们相信肝是血液汇集之处,也就是生命的中心。对此仪式的细节,多种出土泥版文献都有描述。下面是1557年在巴塞尔出版的一本古代编年史中的木刻插图,描绘的就是美索不达米亚牲祭占的场景。

古代亚述和巴比伦的牲祭占,木版(1557)(图片来源:Schumacher 2007)

 

希罗菲卢斯(Herophilos,c.335- c.280 BC)大概是最早从事人体解剖的人,他生活在托勒密王朝初建的亚历山大里亚城(今埃及),是当时最有名的医生,后来成为托勒密一世的御医。据称他获准对死刑犯进行活体解剖,有记录(如塞尔苏斯的《医术》)说他至少解剖过600名囚犯,还对外公开自己的解剖过程,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参观者。希罗菲卢斯创造了若干解剖学术语,如十二指肠、视网膜等,通过实体解剖研究了人的大脑、眼、神经、心脏、肺、生殖系统等,还提出可将脉搏作为诊断的依据。他写过至少9本书,手稿全都珍藏在亚历山大里亚图书馆中,不幸在公元272年的一场大火中尽遭焚毁,其部分成果为罗马医生盖伦(Galen,129-c.200)的著作所保存。

 

埃拉希斯特拉图斯(Erasistratus,304-250 BC)比希罗菲卢斯稍微年轻(一说二人是师生关系),也在亚历山大里亚行医并从事解剖学研究。后来服务于塞琉古王国(以今叙利亚为中心的西亚一带),成为塞琉古一世的御医。他是首位对人体大脑和小脑进行深入研究的学者,还企图借助力学解释心脏、血管、消化和营养功能,这些研究也建立在解剖学实践的基础上。


亚历山大里亚学者的研究,是古希腊希波克拉底的医学和亚里士多德的生物学走向融合的结果。希罗菲卢斯和埃拉希斯特拉图斯从亚里士多德的动物解剖方法中获得启发,他们是通过实际解剖活动来认识人体结构与功能的先驱。


希罗菲卢斯和埃拉希斯特拉图斯,木版(年代不详)(图片来源:Wellcome Images)

 

希罗菲卢斯解剖人体(巴黎新医学院入口处石雕)(图片来源:Schumacher 2007)

 

盖伦在古代西方被称为医圣,他继承并发展了希波克拉底的四元素和体液说,在哲学上则相信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目的论,也就是说世界是由一个万能的造物主有意建造的,包括身体的构造和所有的生理过程都具有一定的目的性,也都体现了造物主的精妙设计。这种思想特别受到宗教人士的青睐,因此在整个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早期,盖伦的著作被人们视为医学的金科玉律。

 

盖伦的一个重要贡献在解剖学方面,他认为解剖对于医师的重要性就像设计图纸对于建筑师一样,其著作《论人体各部位的用途》和《论解剖》对人体的骨骼、肌肉、神经作了细致的描述,但是从中也可以看出,他没有实际解剖过人体,许多结论都是从对猴、猪等动物的解剖中推论得出的。盖伦曾公开地解剖一只活猪,切断其喉管令其失声,系住其输尿管显示尿来自肾,破坏其脊椎神经显示瘫痪的原因。

 

罗马皇帝尼禄(Emperor Nero,37-68 AD)是个声名狼藉的暴君,由于曾经残酷迫害基督徒和犹太人,后来的历史学家给他添加了许多匪夷所思的罪行,其中最骇人听闻的就是他与生母小阿格里皮娜(Julia Agrippina,15-59 AD)乱伦又将其杀害的传说。13世纪法国教士纪尧姆(Guillaume de Lorris,c.1200- c.1240)等人编写的长诗《玫瑰传奇》(Roman de la Rose)是一种流传很广的文献,内中就包含尼禄杀害自己母亲并将其解剖的描述。这本奇书有多个羊皮纸绘图抄本传世,下面是其中两种有关这一情节的插图:左图是海德堡大学所藏抄本中的墨水彩绘,大约完成于1410年,图中的小阿格里皮娜仍然活着,与之相配的诗文称,残暴的尼禄正在观察屠夫剖开母亲的腹腔,以便看看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右图是巴黎藏本中的木版画,大约完成于1494年,图中的尼禄手持象征权力的宝剑,正在监督女医剖开母亲的胸膛。


尼禄命人解剖母亲小阿格里皮娜(图片来源:Schumacher 2007)。

 

在现实生活中,天主教会对人体解剖是严格禁止的,哪怕是死者的尸体也不允许,因此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早期的人们对自身的认识非常有限。14世纪中叶欧洲爆发了黑死病,之后的二百多年里又间歇性地在不同的城乡蔓延,其恐怖程度可以从薄伽丘(Giovanni Boccaccio,1313-1375)的故事集《十日谈》、老勃鲁盖尔(Pieter Bruegel the Elder,1525-1569)的画作《死神的凯旋》中体会出来。在空前的灾难面前,金钱、权势和信仰都失去了往昔的威力,死神对所有的人平等。这一时期欧洲经济倒退,人口锐减,教会纲纪松散,人们对信仰的意义与生命的本质产生了极大的困惑。不过对于那些真正想“认识你自己”的医生们来说,一件“利好”的事情是可供解剖的样本几乎唾手可得,一些地方的教会甚至默许出于医学目的对无名尸体进行解剖。与此同时,表现解剖人体的图像也渐渐多了起来。

 

老勃鲁盖尔《死神的凯旋》局部(1562),现藏马德里普拉多艺术馆。注意画面左下角有一位濒死的帝王,左上角的祭坛上竖着一个十字架。

 

1240年左右,巴黎的方济各会士巴萨罗缪斯(Bartholomeus Anglicus,c.1203-1272)写了一部类似百科全书的《万物本性》(De proprietatibus rerum),后来也得到广泛的流传,现有多个绘图抄本存世。下面的两幅图皆采自该书,左为里昂抄本,右为巴黎抄本,均完成于1485年前后。我们看到,左图的现场相对简陋,右图则显得富丽堂皇,背景中还可见哥特式廊柱与骑士的纹章。


 《万物本性》15世纪抄本中的解剖图(图片来源:Schumacher 2007)

 

解剖学教室

 

第一个将人体解剖引入医学教学的人是蒙迪诺(Mondino de Liuzzi,c.1270-1326),他是欧洲最早的大学——博洛尼亚大学的医学教授,1316年写成的《人体解剖》(Anathomia corporis humani)是一本近代意义的解剖学著作。然而直到1478年以前,此书均以抄本形式流传。在维萨留斯的《人体构造》出版之前,蒙迪诺的著作一直是欧洲各大学医科学生的解剖学标准教科书。

 

主要由于蒙迪诺的影响,解剖学在意大利的一些大学获得了一定程度的重视,博洛尼亚、帕多瓦、比萨等著名大学都设有解剖学教授席位和用于公开教学演示的解剖学教室。下面是出自不同系统的蒙迪诺著作抄本中关于解剖学课的插图。


蒙迪诺《人体解剖》不同版本中有关解剖学课的插图。左:美国国家医学图书馆1493年藏本;中:罗斯托克大学图书馆1513年藏本;右:巴黎Lotrian et Janot 1532年本 (图片来源:Wiki,Schumacher 2007)


这些插图虽然出自不同的画家之手,但有一个显著的共同点,就是画面上方的人物并不参与实际的操作,而是翻阅着一本大书对下面发号施令,这正是文艺复兴早期医学院解剖学课的常规景象。实际上,高台上的那个人是现场中身份最高的一位,根据哈佛大学已故科学史教授柯恩(I. B. Cohen,1914-2003)的观点,他读的书多半是盖伦的著作。“君子动口不动手”,此乃14、15世纪医学教授的典型做派。至今,英国的学术体系(特别是医院和医科大学中)仍然沿用相当于高级讲师的Reader这一头衔,或许就来自这一传统——“读者”就是有资格读讲盖伦著作的人。

 

在西方,呈阶梯状排列座位的解剖学教室被称为 anatomical theater,有人干脆译作“解剖学剧院”。的确,它具有剧院一样的功能。

 

解剖学教室起源于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后来传到北方地区,特别是今属荷兰、比利时的低地国家。下图是荷兰画家斯托克(Andries Jacobsz Stock,1580-c.1648)的作品,描绘一位叫皮特·鲍(Pieter Paaw)的荷兰医生1616年在莱顿大学进行解剖学教学的场面。图中的骷髅手上握着一面小旗,旗上的拉丁文是“死亡是人类的最终归宿”(Mors ultima linea rerum)。

 

斯托克《鲍医生的解剖学课》(1616)(图片来源:Wiki)

 

下图提供了17世纪初莱顿大学解剖学教室的内景:整个教室呈圆形,中间是演示用的解剖台,由下至上共有六排同心圆的坐席,坐席之间和四周墙壁上都有动物和人体的骨骼,正面墙上的壁橱里陈列着各种解剖学器具,最前面的一对骷髅代表亚当和夏娃,他们中间还可以看到智慧树与蛇,其余骷髅大多擎着旗子,旗上用拉丁文写着不同的箴言,大多与死亡有关,例如左上角的那面旗上的文字与上图完全一样(“死亡是人类的最终归宿”),右上第二面旗上的文字是罗马诗人荷拉斯的诗句“我们不过是尘土和阴影”(Pulvis et umbra sumus)。

 

Johannes Woudanus《解剖学教室》(17世纪初)(图片来源:Wiki)

 

值得注意的是,画面上有许多游客,由此显示出这个场所的双重功能:上课时是解剖学教室,课余是自然史博物馆。无论是参观博物馆还是观摩尸体解剖,校外的游客都需要购票入场。根据16世纪一位目睹者的记录,前来解剖学教室观看示范教学的不仅有医科大学生,还有市民和修士,但后面两类人必须付钱,头一天观看解剖四肢,第二天观看解剖躯干,第三天观看解剖大脑……如是等等,就像观看一部连续剧一样。资本主义不放过任何挣钱的机会,在它的原始阶段尤为明显。


下面是按照上图重建的解剖学教室之内景,位于莱顿市的布尔哈夫博物馆(Museum Boerhaave,即荷兰国家科学史与医学史博物馆)内。笔者十余年前年曾入内参观,当然也购买了门票。


复原的莱顿大学老解剖学教室 (图片来源:Wiki)

 

天上人间

 

1543年在科学史上意义非凡。这一年,哥白尼的划时代巨著《天球运行论》在纽伦堡出版,这一事件标志着以天文学和力学为中心的科学革命拉开了序幕。也就是在这同一年,维萨留斯(Andreas Vesalius,1514–1564)在巴塞尔出版了他的伟大著作《人体构造》(De humani corporis fabrica),人类对天体与对自身的认识同时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如果说哥白尼造了托勒密的反,维萨留斯则对盖伦表示了极大的不敬与怀疑,而在托勒密和盖伦背后,则是由天主教神学和经院哲学确立的不朽偶像亚里士多德。从这种意义上讲,解剖学在科学革命的历史上应该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维萨留斯出生于布鲁塞尔一个医生世家,父亲曾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的贴身侍从兼药剂师。维萨留斯先后就读于鲁汶大学、巴黎大学和帕多瓦大学,后来成为博洛尼亚大学的解剖学教授。他通过亲自解剖尸体发现了盖伦的许多错误,据说有时为了得到样本,他还参加盗尸活动。1538年,维萨留斯出版了《解剖六图》(Tabulae Anatomicae Sex),材料主要来源于他在帕多瓦的教学挂图,书中盖伦的印记仍很明显,这也说明他对古代医圣的认识有一个逐步深化的过程。

 

今天的人多不知道这本书,可能的原因一是印数很少,二是开本很大。下图是加拿大著名医生、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医院(即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的教学医院与生物学研究中心)四位创院教授之一的奥斯勒(William Osler,1849-1919)在牛津博德利图书馆浏览《解剖六图》的留影——实际上,他看到的是19世纪英国私人依原版尺寸制作的仿古本。

 

奥斯勒教授(左)和牛津大学博德利图书馆所藏《解剖六图》仿古本(1912年7月)(图片来源:McGill University Library)

 

《解剖六图》内插图(图片来源:http://special.lib.gla.ac.uk/anatomy/vesalius.html)

致谢:以上有关《解剖六图》的资料均由王传超博士提供。


《解剖六图》为维萨留斯带来了很高的学术声誉,他于1540年受到博洛尼亚大学的邀请,在那里开设了一门以蒙迪诺著作为主要教材的解剖学课。在教学实践中,维萨留斯越来越意识到蒙迪诺和盖伦的许多结论是站不住脚的,他在课堂上的批评意见后来都被写进《人体构造》一书中。

 

下图是《人体构造》中的维萨留斯肖像,图中的他正向观众展示标本的手臂肌肉构造,桌子前端的两行拉丁数字28、1542分别表示他当时的年龄与作画的年份。胆大妄为的科学创造大多属于年轻人,维萨留斯对此提供了证明。

 

卡尔加《维萨留斯像》(图片来源:Vesalius 1543)

 

这篇短文不拟在维萨留斯的生平贡献上过多着墨,也不会陷入他对盖伦是修正还是颠覆的议题之中,我们的兴趣是《人体构造》中的解剖学图像。

 

《人体构造》初版是由巴塞尔的著名出版商欧泊因努斯(Johannes Oporinus,1507–1568)印制的,除了卷、章、节的装饰图外,书中包含大约250幅木版插图,既有表现肌肉和骨骼的全身图像,也有描绘血管、神经、四肢、胸腔、腹腔、内脏和大脑的局部解剖图。最精彩的是前两卷中的全身图像,虽然剥去了衣物和皮肤,但图中的模特或立或行,被置于不同的室内或野外环境中,呈现不同的姿态。即便只是一架骨骼,也显得栩栩如生,无论从科学还是艺术的标准来看都是上佳的作品。


《人体构造》中描绘肌肉的插图(图片来源:Vesalius 1543)


《人体构造》中描绘骨骼的插图(图片来源:Vesalius 1543)


书中没有注明插图者的姓名,也没有其他资料表明出版商工作的程序。毫无疑问,维萨留斯本人提供了所有图像的草图,他又通过出版商联系到威尼斯大画家提香(Tiziano Vecellio,1490-1576),请求其帮助绘图和制版。提香是享誉欧洲的大画家,他个人无法独立完成应接不暇而收入可观的订单,但是他的工作室里聚集了大批有才华的画师,这些人按照各自特长分头工作,许多作品并非出于提香之手。当代某些大师的商品画大概就借鉴了提香的工作方式。

 

其中一位版画家肯定参与了《人体构造》插图的制作,他就是来自德国的卡尔加(Jan Steven van Calcar,c.1499-1546)。维萨留斯1538年出版的《解剖六图》中的三幅骨骼插图,以及《人体构造》中的作者像肯定出自其手。维萨留斯在《解剖六图》的序言中写道:“没有人能够仅仅凭借形象来研究植物学或解剖学,但是绘图对于知识传授是一个宝贵的手段”;接着,他明确提到了卡尔加的名字,希望将后者所绘的骨骼图印刷出来,以使他的学生及其他听众受益。

下图是《人体构造》第一版的书名页,描绘的是在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解剖学现场进行公开教学的图景。画面中央的人就是维萨留斯,他的一只手直接接触到女性尸体的内脏,这与上一节那些高高在上宣读盖伦著作,而由助教实行操作的老式解剖学教学截然不同。可以看见,解剖台正前方立着一架完整的骨骼,左侧立柱上站着一个裸体的活模特,两者都是作为教学辅助参考物而准备的。画面中的确有两个年轻人在读书,他们多半是医科学生而不是前文所述的Reader。


《人体构造》第一版的书名页 (图片来源:Vesalius 1543)

 

维萨留斯之后

 

《人体构造》破除了当时西方医学界对盖伦的迷信,解剖学登堂入室,成为医学院学生的必修课,也逐渐发展成人体科学与生理学的基础。维萨留斯之后,一些更为精细和专门的工作相继出现,仅以他曾经工作过的帕多瓦大学为例,就有如下可观工作:

 

法罗庀尤斯(Gabriele Fallopius,1523-1562)的著作涉及人的颅骨、耳朵构造,以及女性生殖器等;法布里修斯(Hieronymus Fabricius,1537-1619)研究胎儿成长,被称为“胚胎学之父”,发现静脉瓣,提出建造永久性的解剖学教室;阿瑟利(Gaspare Aselli,c.1581-1626)研究肠、胃的功能。

 

其他地方的解剖学家,例如莱顿大学的希尔维斯(Franciscus Sylvius,1614-1672),专门研究消化过程,瑞尼尔(Regnier de Graaf,1641-1673)则以生殖系统的解剖学研究著称。随著印刷技术的改进,一些更为精准的解剖学图谱不断涌现。


De formato  foetu liber singularis (Padua,1626)中的解剖学插图(图片来源:U.S.  National Library of Medicine,NIH)


De humani  corporis fabrica libri decem(Venice,1627)中的解剖学插图(图片来源:U.S.  National Library of Medicine,NIH)


Anatomia  uteri humani gravidi tabulis illustrate(Birmingham,1774)中的解剖学插图(图片来源:U.S.  National Library of Medicine,NIH)


维萨留斯的学术继承人中,贡献最大的是发现人体血液循环规律的英国医生哈维(William Harvey,1578-1657)。哈维曾在帕多瓦大学跟随法布里修斯学习,后来在伦敦行医并担任皇家医学院伦姆雷讲座的主讲。据说他在演讲时告诉学生们,自己亲自解剖过父亲、姐姐和表姐夫的尸体,说父亲的腹腔里取出了大量结肠,姐姐的脾脏非常重等等。


哈维《心血运动论》初版(法兰克福,1628)封面和有关臂动脉与静脉的插图(图片来源:U.S. National Library of Medicine,NIH)


1543年出版的两本书《天球运行论》和《人体构造》,不仅对古代权威托勒密、盖伦乃至亚里士多德发起挑战,甚至直接震撼了天主教神学一千多年来的思想统治地位。由是以降,人们逐渐发现地球不再特殊,月面也欠完美,月上世界并不静止永恒,金星、水星有位相变化,木星也有卫星,宇宙比想象中的大得多且没有一个唯一的旋转中心;还有,人与某些动物的骨骼不存在天壤之别,平民与贵族死后都剩一副臭皮囊、男人并不比女人少一根肋骨,盲肠与尾骨对于人类似乎没有什么用途,目的论不能解释复杂的人体构造与生理机能,这一切都使得造物主与创世纪的神话失去了根基,《圣经》中的许多记载并不可靠。这种对人类世界观的冲击,为近代科学在未来两个多世纪的胜利凯歌奠定了基础。

 

限于篇幅,本话题暂时聊到此,敬请关注续篇《到头方信鬼无皮》。

 

参考文献

1. Ball, J. M.1910. Andreas Vesalius, the reformer of anatomy, Saint Louis: Medical Science Press.

2. Cohen, I. B. 1985. Album of Science, From Leonard to Lavoisier. New York: Charles & Scribner’s Sons.

3. Schumacher, Gert-Horst. 2007. Theatrum Anatomicum in History and Today.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orphology. 25(1):15-32.

4. Singer, C. 1957. A Short History of Anatomy & Physiology from Greeks to Harvey. New York: Dover Publications Inc.

5. Vesalius, A. 1543. Dehumani corporis fabrica Libri septem. Basel: Johannes Oporinus(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藏据初版影印本).

6. Wright, Thomas. 2012. Circulation: William Harvey's Revolutionary Idea. London: Chatto.

7. 梦隐. 2014. 解剖学:科学、艺术、教育及其他(I). 科学文化评论. 第11卷第1期.125-128.

8. 梦隐. 2014. 解剖学:科学、艺术、教育及其他(II). 科学文化评论. 第11卷第2期.12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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