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7点大家都为附近医院的医务人员鼓掌

撰文 | 李白陆

责编 | 叶水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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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30号，在新年休假的前一晚，我通过网络看到武汉出现不明原因的肺炎的消息，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刻提前开启了我“难以安息”的新一年。

当时误传是SARS，我的第一反应是不信，但心想不明原因的肺炎每年春冬季都会相对大量出现，而且如果是冠状病毒引起的也不奇怪。在外休假的三天也每天关注着国内的新闻，期待有明确的诊断。

国内疫情严重期间，同科学家一起抗击网络流言

2020年1月10号，中国科学家分享了病原的序列，于是心里大概有了点谱，但还是一面焦急等待更多的研究调查结果，一面开始计划如何能够做一些相关的工作。

我从事新发传染病的相关研究，虽然入行时间很短，但我的工作让我有幸认识了很多在该领域优秀的科学家和基层的工作人员。其实每一次有类似的事件发生，都毫无意外地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猜测，所以病原序列公布以后，关于此病毒起源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言论，而这些言论逐渐被扭曲误传，演变成了对于个人和地区的攻击。

1月就在就很快过去了，我们没有庆祝春节没有和朋友聚餐，除了上班路上乘坐地铁，也减少了到人群聚集的地方。同时也不忘了每天向家人汇报所看到的信息，也向国内寄了一些口罩。

事实上，这时候的纽约中国城也因为国内的疫情受到了影响，越来越少地人光顾。后来的数据表明纽约的病例大多是欧洲传入的，但人流量减少或许在某些程度上降低了华人社区面临的风险。

2月，国内疫情越来越严峻，很担心国内的亲友，工作上的焦虑也多了起来。一是除了等待国内更多的研究结果，我们根本做不了什么；二来网络上的舆论不断发酵，当时有想过回国，但旅行禁令一直在变，为了防止不能入境的情况，在律师的建议下我取消了所有国际旅行。每天的心情就跟过山车一样，听到对疫情的控制和研究有进展就觉得希望在眼前，但看到网上的谣言和阴谋论，身边本来受人尊敬的科学家受到莫名的攻击，真是又气又伤心。

每周我们都有会议讨论疫情的进展，最后大家都会问一个问题，1分到10分你有几分担心，我说6.5分，另一位同事说5分。

2月11-12号，在日内瓦召开的相关专家会议上，当网络上还在对中国科学家发表英文论文或者蓄意隐瞒的错误信息口诛笔伐的时候，我在会上听到的却是他们在向全世界分享第一手的信息，帮助全球做好准备。

当时来自中方的代表谈了很多技术上需要攻克的关键性问题以及非洲国家可能面临的挑战，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全球共同面临的挑战，即使那时候还只是在少数国家报告了病例。这次会议上也强调了促进团结和科学论证的重要性。

2月19号，各国个科学家联合在《柳叶刀》发表了一份关于支持中国抗疫、驳斥有关2019新型冠状病毒阴谋论的声明。我在协调撰稿和发表的过程中看到这些科学家对科学、对中国前线的工作人员的感激和支持，也对当前的谣言和错误信息的深切焦虑。如果科学的交流因任何原因而被阻挡，那人类的发展和福祉将面临巨大的挑战，特别是此时此刻。

各国科学家在《柳叶刀》发表的支持中国抗疫、驳斥阴谋论的声明

很多科学家一直在试图纠正网络上的错误言论，但都受到了不少攻击。《柳叶刀》这时候站在了科学的一边，给予了很大的支持，从撰稿到线上发表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同时我们也创建了一个让大家签名表示支持的网站，本来以为会有很多不友好的留言，但目前为止已经有来自世界各国的一万九千多人签名，而每一条留言都非常的暖心和令人鼓舞。

来自世界各地的人签名并留言表示对中国科学家的支持

同时一些国外的学者开始向中国科学家寻求帮助。2月中旬，泰国的一位学者询问我中国的诊疗指南，当我试探性地询问中国疾控的工作人员时，他们就及时翻译发回了。还有武汉的医生也提供了一些临床的指导。那时候中国还处于疫情的高峰期，但各位都从百忙之中伸出援手。

纽约疫情越来越严重，为当地医院捐赠口罩

3月，国内的疫情好转，也逐渐有了一些公开的关于临床经验的英文信息，我看到了就顺手转发给各国的合作者，对他们来说是很宝贵的资源。我的很多同事已经开始在家工作，我也为了避免坐地铁，开始走路或者骑车上班，3月18号是我最后一天到办公室工作。

随着纽约确诊人数的增加，我也不得不花很多时间向国内的父母汇报情况，一些过度渲染的报道让他们以为我们已经生活在水生火热中了。当初寄给父母的口罩，绕了地球一圈又寄回来给我们用了。

但不知道为何，这时候再问到相同的问题是时，我回答我的害怕是7分吧，同事说他是9.5分了。

直到现在4月底，身处全球疫情最严重的地方之一，我反而不再去查看数字，也没有了忧虑，而是更多地去关注当下。我们单位将之前购买的用于野外采样的防护装备都捐给了当地医院，我也把自己之前囤的N95口罩送到了附近的医院，同时给身边的老年人分发一些口罩，或者帮助他们购物。最期待的是每天给医务工作者鼓掌加油。

总之，在纽约当地，我们的生活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唯一遗憾的是错过了纽约最美的季节，还有遥遥无期的回国计划。

阴谋论在网络上盛行，唯有事实将其打败

如今关于病毒自然起源的事实在多方专家的研究证实下已经毫无疑问，国内对科学人员的质疑和指责也逐渐减少。但一些科学的事实继续被政治化，我们不得不面对另一波各有目的虚假信息。虽然如此，科学面对的是人类共同的利益，没有国界无关乎政治，所以各国科学家和医务人员的交流合作仍在进行，也不会停止。我想大家愿意这么做，也就是我们清楚地知道，只要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有疫情，整个世界就面临着爆发的风险。

我们同事之间偶尔会线上讨论关于接受媒体采访的事情，我一贯建议说话要谨慎小心，甚至因为有的同事在网络上受到的极其不友好的攻击，并且很多媒体蓄意要支持虚假的信息，曾多次提出不要再接受媒体采访。

但一位同事说，无论什么样的问题和质疑，我们说的都是唯一不变的事实，我们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不断地说出事实，这是打败阴谋论的方式。

 同事和多位科学家一直在媒体上回应不同的质疑和曲解

这次疫情无疑给世界带来了悲伤、恐惧、揭开了那些最坏的事物的面纱，但也让我们看到世间最美好的。无论在中国还是世界各地，我们都看到了科学家们在这次抗击疫情中作出的贡献。

但同时我也看到了他们在一波波舆论和阴谋论中的挣扎，他们用不同的方式承受着，有的据理力争有的无奈沉默，但任何一位都从未放弃追求事实和真相。当这些随着时间被纪念被遗忘，我希望自己永远要记住这次疫情教会我的这重要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