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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英文名 | “点滴”专栏

2018/09/05
导读
一直想记下多年来身边发生的一些小事,以此回忆故事中的朋友和过去的岁月。


撰文 | 夏志宏


  


刚到美国,令人困扰的一件事是向美国人介绍我自己。我的姓汉语拼音Xia,美国人读不出来,往往是嘴形做出各种滑稽的动作以后,冒出”ke-zi-a”的声音。我的名”Zhihong”,洋人们更是不知所措,往往只能偷工减料地发成”Zihong”,或干脆省略。

 

名字的最大功能是和人交流,而非炫耀父母的文采。取名通俗易读、易记,在此基础上如果还能带有特定的含义,则对小孩一生有正面影响。反之,如果名字需要用字典才能读出,将来小孩很有可能因此而失去一些机会,被爹坑。小时候经常听到的铁道部长万里、农业部长沙风、等等,我总怀疑他们的位置和所取名字有关。

 

在美国读书期间很快就发现,很多场合有人想和我打招呼或交流,但因为想不起来我的名字,或者发不出我的名字,只能作罢。这时我就想给自己取个英文名。这丝毫没有任何崇洋媚外的意思。和很多南方人一样,我取英文名有一个难点,那就是”l”和“n”不分,前鼻音和后鼻音不分,所以名字中不能有这些音。想了很多通俗的名字,总觉得不像我自己。最后还是决定用“Jeff”。但问题是,我觉得不好意思某天突然宣布我启用英文名字,一直想找个比较合适的时机。

 

1987年初,我在研究生三年级的时候结婚了。太太那年夏天在南京大学天文系拿到硕士学位,被我忽悠来美国,准备在美国申请读博。我导师Saari说,你们现在两个人生活,收入太少。这样吧,年底你去辛辛那提大学那儿做博后,刚好我朋友Ken Meyer那儿有一笔博后经费,他一直对你的工作很感兴趣。我说,但我还没有博士学位啊。Saari开玩笑说,那就作为“博前(Pre-Doctor)”吧(博后叫Post-Doctor)。结果我87年底去了辛辛那提,注册成访问学生,有了独立办公室,做博前,领博后薪水。


辛辛那提是美国中西部俄亥俄州的一大城市,其城市名来源也很有意思。美国独立战争以后,一批立功的将士们弃甲归田,在俄亥俄河边上常驻下来,开始了农耕生活。辛辛那提(Cincinnati)城市名起源于公元前5世纪的罗马统治者 Lucius Quinctius Cincinnatus。罗马共和国危难之际,已经退位在家务农的Cincinnatus放下犁耙,拿起武器,领导国家取得了决定性胜利。Cincinnatus得到人民的爱戴,被赋予共和国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力。但Cincinnatus不恋权,卫国战争胜利后毅然把权力归还元老院,化剑为犁,回到自己小小的农场。


两千多年来,Cincinnatus被认为是道德楷模(Civic Virtue)。美国国父华盛顿以辛辛那提为榜样,1783年当选新成立的由独立战争军官组成的辛辛那提协会首任会长。华盛顿两届总统任期结束后主动回家务农。后来华盛顿因为在农场种地遭遇雨淋后,生病去世。

 

我去了辛辛那提后,向所有人介绍自己叫Jeff。用了英文名后,果然和人打交道方便了很多。开始时自己觉得有点别扭。Ken Meyer的儿子用小卡车来帮我搬东西的时候,直说我长得不像Jeff。慢慢地我习惯了自己是Jeff,大家也就习惯了。

 

我在辛辛那提的半年时间比较自由,不需要像往常一样做助教,每周开讨论班,给几个教授讲述我的研究结果,同时写我的博士论文。一次Ken Meyer给我导师Saari电话,很激动地讲述了Jeff的讨论班,以及Jeff的一些有趣结果,表达了要留下Jeff,直接给准长聘(Tenure-Track)助理教授的愿望。

 

Saari并不知道他的学生起了个新的名字Jeff,听得一头雾水。最后忍无可忍,问了一句:”Who the heck is Jeff(到底谁是Jeff)?”

 

取了英文名的另外一个好处是,学生们可以直接叫我Jeff,我的中国学生也不用叫我夏老师或夏教授。


在国内的一大困惑是如何称呼人,而且我总是做不好。人们习惯性的称呼,比如“某总”“某x长”等觉得很媚俗,其它一些称呼——比如“某常委”——更是莫名其妙。很害怕因为把人叫老而尴尬,或没把人叫成什么“官”而引起不快。传统的“先生”“女士”或直呼其名早已被虚荣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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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科技大学数学系主任、讲座教授,致诚书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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