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3日上午，在瑞士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举行的RISC-V工作组会议中，图灵奖获得者David Patterson教授正式宣布，将在清华-伯克利深圳学院（简称TBSI）建立RIOS实验室，发展RISC-V开源生态。

撰文 | 邸利会

就在昨天，从瑞士传出了喜讯。

全球著名的开源芯片基金会RISC-V做出决定，将注册地由美国改为瑞士。同时，基金会也将在清华-伯克利深圳学院建立RIOS（“Ree-Oss”）实验室，由2017年图灵奖得主、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David Patterson教授担当主任。

某事件后，有人问，中国芯片卡脖子的问题何解？有专家说，开源或许是一条路。开源奉行开放共享理念，开发者为社区贡献力量，也可以共享其他人的成果。

5月15日，华为被列入美出口管制“实体名单” ，ARM、谷歌等公司实施禁运。糟糕的是，人们突然发现，一些著名的开源项目（如安卓系统）、开源基金会（如Apache 基金会 ）、开源代码托管平台（如GitHub），挂着“开源”名头，原来并非真正开源。

“严重倡议：同学们停止上载自己的源代码到GitHub，建议国内大厂尽快弄个类似平台。” 南京大学人工智能学院院长周志华在朋友圈说。 

倡导开源硬件的中科院计算所研究员包云岗感叹——

“虽然每个人都有民族、国家、宗教等多重属性，但‘为全人类服务’依然是大多数科研人员内心的终极目标，也可以说是一种信仰。但在今天看来，这个目标显得有些虚幻，这个信仰显得多么脆弱。最近几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某种程度上会让很多科研人员遭受了一种信仰破灭的失落感。”

不过，他还是怀着美好的希望，相信“这种状况终究只是暂时的”。

此次RISC-V基金会的决定，重燃了人们对开源共享的信心。

RISC-V是一个基于精简指令集原则的开源指令集架构。在芯片设计制造中，指令集就像是一座桥梁，连接了硬件和软件。

RISC-V可以自由地允许任何人设计、制造和销售基于RISC-V的芯片和软件。该项目在2010年发端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David Patterson教授一直是其中的灵魂人物，此后众多学界和工业界志愿者加入，RISC-V生态得以逐渐完善。

据中国开放指令生态联盟最近发布的一份报告，“近年来，国内开源社区对国际开源项目的贡献已经日趋瞩目”。华为、阿里、百度、腾讯等为代表的公司和个人已经在国际各开源项目中占据了越发重要的角色（华为在Linux Kernel5.1中的patch提交数量位居全球第五；阿里、腾讯和百度在GitHub 上的贡献分列全球第九、十二和十五）。预计，中国的工程师对国际开源项目会有越来越多的贡献。

改到瑞士

此次工作组会议的举办地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在科学与技术研究领域声誉卓著，拥有21位诺奖获得者。而只有700万人口的瑞士，人均GDP居世界首位，在医药、智能制造等行业领先世界。

更为独特的是，瑞士自1815年后从未卷入国际战争，是有名的中立国，许多国际性的组织将总部设在这里。

如今，RISC-V基金会决定，将注册地从美国搬走，迁到这里。该基金会由一位CEO和主任委员会（the board of directors）指导，是非盈利组织，目前已有200多个机构加入。

一位知情人士告诉“赛先生”，在美商务部将华为纳入出口管制清单后，欧洲、日本的成员主动向RISC-V基金会的管理层提议，将注册地改到更为中立的国家。

该知情人士猜测，这样做可能因为出口管制确实也对他们造成了影响和困扰，“本来很多东西是可以向中国出口的”。

从法律上，RISC-V产生的开源代码，就像是学术界公开发表的论文，不受美国出口管制的限制。但如果RISC-V的核心代码服务器位于某国的某个司法管辖区内，从该服务器下载代码可能会受到相关地方法律的限制。

这次迁到瑞士之后的另外一个好处是，今后的RISC-V没有闭门讨论，任何公司的专家都可以参加，与学术会议并无二致。

在建立RIOS实验室的同时，清华和伯克利的法律系也将展开合作，确保RISC-V在法律上的安全。

在过去的几十年，CPU的一些基础性的技术并没有太本质的变化。如今，摩尔定律基本上走到了极限，像一只榨干了的橙子，计算的下一步空间可以是在发展新的体系结构上。

RISC-V基金会的打算是，通过回溯到几十年前的一些原理性技术，以20年前发表的论文或者过期的专利，作为坚实的法律底层，重新开发一些工具，防止专利流氓或者触犯几大芯片公司的已有专利。

而在深圳的RIOS实验室，也将建立自己的服务器集群，设立镜像，作为RISC-V全球创新网络的一个核心节点。

“全球的东西都镜像在这儿，本地的贡献也存下来，同时镜像给全球，但是这个服务器只要物理上是在深圳，它本来是开源的，没有什么出口管制之类的问题，企业都可以自由使用，也会带动本地产业的发展。” 清华-伯克利深圳学院谭章熹博士说。他是RIOS实验室的共同主任。

与深圳相遇

物联网、5G将改变生活，重塑社会。

软银预测从2017年到2035年全球累计物联网模组累计生产量将达到万亿级别，累计潜在市场范围（Total addressable market, TAM）约为7500亿美金。平均一个物联网模组里会用到一个或多个芯片。

未来，芯片的需求将是海量的，这为RISC-V这种开源的架构提供了很大的机会。而对RISC-V的发展来说，深圳的一大好处是，拥有众多的开发者。

“RISC-V的工具链尚不成熟。开发者一般愿意做开源中最有挑战、技术含量最高的部分，但作为个体志愿者，有时做得不那么完美，与专门的商业开发相比有差距。但深圳的用户体量大，有很多的开发者，深圳实验室有两个学校来做支撑，学生多，那么整个工具链的短板就可以被有效快速地填平补齐。整个RISC-V的产品可用性、成熟度就会大幅度提升。” 谭章熹说。

5年前成立的清华伯克利学院，已经培养了300多名硕博士生。而清华大学和伯克利大学已经有40多年的深入合作。此番实验室的建立，可以说是一个自然的结果。

2018年的12月，Patterson教授接受了清华的荣誉博士学位，也是在这一年，双方决定正式推进实验室的建设，此举得到了深圳乃至全球很多伙伴的支持。今年4月，上海的一个峰会上，Patterson也谈及此事，而昨天是正式将此消息向外界宣布。

RIOS（Ree-Oss）实验室的一大特点是，不仅是教授、学生，将来更会有工业界的工程师加入。这样一个有组织的、成建制的开发，预计将给RISC-V工具链带来极大的提升。

“这个实验室最大的一个不同是，它是开放给工业界的，我们欢迎工程师带着问题来，和教师学生一起研发，当然前提是成果不属于实验室，也不属于两个学校，而是属于整个RISC-V社区，谁都能用，按照我们开源的要求来做开发。” 谭章熹说。

由于RISC-V架构的灵活性，可以实现芯片设计的快速迭代，成本降低，有利于创业型企业的成长。新成立的RIOS实验室的目标之一便是，针对低功耗的物联网应用，做一个CPU，包括整套的软件代码。将来，这些企业拿过来改动一下就可以变成自己的CPU。

设想一下，假如一家做智能门锁的小型创业公司，未来几个月时间就能把CPU定制出来。随着智能硬件、物联网的兴起，围绕在其上的各种应用，如智慧城市，会让深圳迸发新的活力。

“深圳产业链是最强的，很多半导体制程前端产业链上的玩家愿意到这边来，因为离整个的生态很近。未来，很多种不同的CPU可以快速地制备，而不只有ARM、英特尔这两个寡头，所有的人都要买他们的产品，这样的模式已经不再是新的增长模式了。”  谭章熹说。

不过，前述人士A分析，RISC-V在云端的应用可能不会那么快——

“因为云端对性能要求很高，我判断也许要五年到十年左右才可以用，就看是不是有大公司力挺了，虽然理论上都可以去做，但是实际上还有其他的一些约束和挑战需要克服。” 

国内也有的专家认为，已经支持了很多指令集了，政府不应该再支持一个指令集。不过，谭章熹依然持乐观态度——

“如果我们能够通过在深圳的努力，做成一个法律上安全，同时又是开源的、众多开发者参与的一个模式，那就彻底扫清了我们在芯片上受制于人的问题，都是一个社区了，不存在你我的分别，就这么一个概念。”

知识产权是一把双刃剑，过度保护产生的问题也不可忽视，而在某一些特定的领域，强调开放、共建、共享的模式，在谭章熹看来具有很强的合理性——

之前像超级计算，个人计算机，强大的商业组织推动了产业的快速成熟，但在物联网、5G的时代，需要很多芯片同时研发，将来可能会出现几百万种不同芯片产品，靠几个大公司去做有些不现实，况且他们还收取很高的服务费。一种分布式的开发、共享的模式可能更有利。

“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谭章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