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资讯-知识分子

当我们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

2019/05/23
导读
人类对未来的求索

人类所有的神话故事实际上都在告诫世人如何去面对不可预测的未来。现代人类如同既往神话中男男女女的英雄一样,正承担着一个巨大任务——避免发生崩溃,并为人类自身及生物圈找寻一个适于生存的生态位。

撰文 | 大卫·克里斯蒂安


现代教育体系中很少有哪一门课程会系统地给我们讲述有关未来的事情。这种忽视颇令人惊奇,因为所有有脑子的生物都会思考未来,而且人类在这一方面还优于其他物种。且不管究竟是人还是黑猩猩更善于用脑思考,但大脑对世界的认知原理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化繁为简。大脑中还会建造世界变化的模型。大脑就像股票经纪人或气候学家一样,时刻都在为未来建模。这样的话,大脑就可以提示主人未来有哪些可能的发展方向和危险。


今天,我们人类已具备神奇的技能对超大规模的未来展开遐想。我们的模型既丰富多彩又强大有说服力,因为人类有语言且已实现信息共享,这样就可以把数十亿个单独的模型合并到一起。而且我们可以根据来自数十人、数代人的反馈及新信息对模型进行补充、调整和改进。


当今的世界模型涵括来自地球每一个角落的信息。我们构建模型时采用的是最精华的现代科学并在计算机网络上运行,而计算机网络可以向我们呈现数百万种可能的不同场景。“如果格陵兰岛所有的冰川都融化了,那么海平面上升是否会淹没迈阿密和达卡吗?”若在100年前,这种严肃的问题我们连问都不敢问。而在今天,计算机模型会对这类问题给出丰富而审慎的答案,答案又可以进一步指导关乎数十亿人未来的政策决策,其中许多人今天还很年轻,或者还没有出生。(是的,迈阿密和达卡会被淹没。)


或者我们还可以针对遥远的未来提出更大的问题,比如“熵会赢吗?它最终会破坏所有的结构和形式吗?”碰巧了,对于这样的问题,我们恰好有相当可靠的答案,因为在宇宙学尺度上,我们的提问只涉及相对简单的变化类型。我们又回到早期宇宙的复杂物理系统。有关宇宙未来问题的答案对我们今天的生活没有多少实际的指导意义,因为毕竟所有这一切都非常遥远。但这类问题的答案却可以为我们的现代起源故事赋型,因为它们会暗示我们万物行进的历程。这种答案蕴含着深刻的理解,甚至还有一种故事的完结感(sense of closure),虽然并不包含行动指南。


在人类生活与宇宙尺度之间,还有另一个数千年的尺度。比如问,2000年以后的地球会是什么样?人类又会怎么样?那时还会有玉米穗和城市吗?人类是否已到火星开辟殖民地?颇为奇妙的是,这种中间尺度的问题最难模拟。这一尺度的问题虽然有趣,但都涉及异常复杂的多个系统,比如生物圈,而且2000年后,各式各样的多种可能性会变得层出不穷,以至于最强大的计算机模型都无法从中挑选出最可能发生的情形。而且困扰我们的还不只是层出不穷的可能性,因为到了最小的量子层面,宇宙本身就不再有确定性,至少量子力学是这样说的。有很多事情我们根本预想不到,恰如蝴蝶扇动翅膀就可能产生一系列连锁反应一样,预想不到的事件也足以把未来引导至多种可能的方向。


所以说,虽是俗套,但偶然性确实大量存在,故此人脑和最强大的计算机模型均无力依据一些偶然细碎的事件对未来做出判断,更何况这类偶然事件层出不穷,比如某个病毒中出现微小的基因突变或附近发生了超新星爆发等;当然,我们现在已接近能够预测可能的小行星撞击地球事件(若有可能,当初的恐龙会不顾一切地要得到这种能力)。因此,在这一中观尺度,我们就步入了科幻的领地。有关未来数千年前景的科幻故事往往引人入胜、令人难忘,而且触及的问题非常重要,只是我们不能确定该认真对待哪一种未来前景。


对我们人类来说,未来100年真的非常重要。如今,万事万物都好像加快了节奏,以至我们会不时感觉正在慢慢逼近某种即将发生的大变故,所以说我们在未来几十年具体做些什么在数千年的尺度上将产生重大影响,对人类自身以及整个生物圈都是如此。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正操控着整个生物圈的命运,可能做得很好,也可能做得很糟。


人类所有的神话故事实际上都在告诫世人如何去面对不可预测的未来,因为神话故事有的讲述侥幸脱险,有的叙说灾难性的失败,还有的赞美成功的求索。我们如今面对的是拥有数十亿人的人类社会有可能发生崩溃的风险,此外还有数以百万计的其他生物,后者要么成为旁观者,要么成为受害者。所以说,现代人类如同既往神话中男男女女的英雄一样,正承担着一个巨大任务。简而言之,我们的任务就是避免发生崩溃,并为人类自身及生物圈找寻一个适于生存的生态位,因为我们非常清楚:毁掉了生物圈,我们人类也活不成。


只不过,最美妙的神话故事从不打保票。崩溃真的随时有可能发生,而我们人类也有可能在这一精密的全球机器上出现误操作,我们曾见证善的人类世带来巨大福祉,但也可能随时失去它。尤其是现在,如果操纵同一列动车的不同司机都试图往不同的方向开,抑或司机们都忘了关注键盘上已经闪亮的红灯,那么崩溃就非常有可能发生。如果动车本身不给力或生产力水平出现大幅下跌,那我们不可能再有能力养活现有的70亿人。到那时,就会出现社会动乱、战争、饥荒,还会伴随着疾病肆意蔓延,就会陷入《政事论》中所谓的“大鱼吃小鱼的池塘法则”。假如经历了这样一个时段而人类社会最终又平静下来,那么少数幸存者会重新回到农业时代的能源物质匮乏之中,或许其中有极少数还能吃饱肚子。但假如我们严重损毁了整个地球的气候系统,那么连农业在世界大部分地区也可能变得不再可能,因为农耕取决于全新世带来的稳定气候。


但又有谁知道呢?也许正如某些科幻作品所描述的那样,有些劫后余生的人还会重建一个类似我们这样的世界,他们还可能参考一下惨痛的记忆、业已烧焦的书稿,以及城市、工厂、机械和微型芯片残留下的些许残片。或问,诚如有些人所说,我们人类可能企及的复杂度是否原本就有一个极限呢?我们目前是否已经到了自己无法操控的复杂水平呢?是否所有具备集体知识能力的物种最终都会撞到复杂性极限的屋顶呢?至此,该物种建立起的社会也就崩溃了。是否正是这个原因,我们才未能找到任何具备集体知识能力的其他物种呢?在希腊神话中,神惩罚了科林斯国王西西弗斯,因为他太过狡黠、野心过大。也许是受到熵的启示,神让西西弗斯滚石上山,又无可奈何眼见石头滚下山去,如此往复不停。


这诚然是一幅惨淡的前景,但我们却不能因此而不加理会。宇宙真的对我们人类的命运漠不关心,因为宇宙只是一个巨大的能量海洋,类似人类的一波海浪不过转瞬即逝、微不足道的现象而已。约瑟夫·坎贝尔曾有这样的感悟,“(所有最美妙的神话故事)都有残酷的一面,但同时又会安慰我们说:我们肉眼所见其实都不过某种永恒力量的反射而已,这种永恒的存在根本不会感到任何痛苦。因此,这种神话故事虽残酷无情,却又并不令人感到恐惧—充满了一种不为人所知的超然的喜悦,只有那些自以为是的小人物在时间的涌流中挣扎生灭。”


但我们人类,像所有生物一样,都有自身设定的目标;所以宇宙虽冷漠,我们还是会踏上实现目标的漫长旅程。所有人类文化的故事讲述的都是这类充满危险的旅程,旅程自然并不总是成功,但有时竟成功了。旅途中,历险者有时会陷入迷茫,有时会饱经磨难,有时被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打断,有时奇迹般地来了帮手——神明或朋友什么的,而且常有幸运的突破,但最终,所有神话故事中的惊险旅程都可能成功或的的确确地获得了成功。警觉性、决心和希望—这些是历险者必备的最重要的美德,因为错过机会或过早放弃或悲观失望必定失败。传统神话故事都告诫我们,这些正是人类所必需的品格,尤其当我们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的时候,前路危险重重,但也机遇多多。



《起源:万物大历史》

中信出版·见识城邦


文章头图及封图片来源:pixaba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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