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夏志坚

责编 | 冯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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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一年之计在于春，但是对不少乌克兰农民来说，持续已逾七周的战争，让原本的生活和春耕计划成为了过去式。保护家人安全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农田已经变成了危险的地雷场。生活在乌克兰北部靠近白俄罗斯边境的私人农场主 Alex Lissitsa 说，地里和通往地里的路上都是地雷，“我家乡的一位亲人最近被地雷炸死了。” [1]

去年种在地里的冬小麦随着春天的到来已经苏醒，正值渴望化肥滋养的生长阶段——只有供给足够的营养，小麦才会分蘖，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结出更多的果实，变成数亿人餐桌上的食物。然而，施肥、喷洒农药和除草剂，现在变得遥不可及。

乌克兰农民 Jonathan Clibborn 在接受《国家地理》采访时说，“我想，（小麦）产量会跌到谷底——可能只有平常的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 [2] 实际的情况可能更糟。除了耕种充满危险，战争也让化肥、农药等农业生产物资变得昂贵且短缺。据路透社报道，一些乌克兰农民表示，他们的小麦产量可能会减少一半甚至更多 [3]。

面临大幅减产威胁的不只是小麦，还有玉米、向日葵等作物。受战局影响，通常用来种植玉米和向日葵等春季作物的土地中，至少有三分之一可能会撂荒 [4]。

枪炮声打破了 “欧洲粮仓” 的平静，也让已如在钢丝上跳舞般的全球粮食供应格局摇晃得更加厉害。

作为农产品生产和出口大国，俄罗斯和乌克兰在全球农产品市场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以谷物生产为例，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的报告，在2016/17-2020/21年度，俄乌两国合计生产了全球19%的大麦、14%的小麦和4%的玉米。在葵花油的产出上，两国的合计占比更是超过50% [5]。

出口亦是如此。以2021年的小麦出口占比为例，俄罗斯是全球最大的小麦出口国，出口的小麦占全球出口量的18%；乌克兰则是第六大小麦出口国，占比10%。

战争发生后，国际市场的小麦价格已出现大幅上涨。以芝加哥交易所（CBOT）的小麦期货结算价（活跃合约）为例，尽管相对于3月的价格高点1294美分/蒲式耳（蒲式耳为容量单位，1蒲式耳约等于36.37升）已有所回落，4月14日1104.50美分/蒲式耳的结算价仍比2月23日战争爆发前的884.75美分/蒲式耳高出了24.8%。与一年前相比，涨幅更是高达70.0%。

另一大主粮玉米，期货价格也在战争爆发后从681.25美分/蒲式耳上涨至4月14日的783.7美分/蒲式耳，涨幅达到15.0%。与一年前相比，涨幅也高达31.9%。乌克兰是全球第三大玉米出口国，在全球玉米出口份额的占比超过10% [5]。

目前战争直接影响的区域主要在与俄罗斯毗邻的乌东地区，在远离俄罗斯的乌克兰西部，生产活动仍然相对稳定，但是这一区域的农产品近期将更多供给乌克兰国内市场。乌克兰农业部长 Roman Leshchenko 3月8日表态，将禁止包括小麦在内多种农产品的出口 [7]，这无疑将对许多依赖于进口乌克兰粮食的国家造成打击，其中包括也门、阿富汗、叙利亚、埃塞俄比亚，以及中东和非洲的其他十多个国家。

联合国粮农组织针对本次冲突的报告指出，如果冲突导致乌克兰和俄罗斯的粮食出口突然和长期减少，会对全球粮食价格施加额外的上涨压力，特别是对经济脆弱的国家不利。粮农组织估计，2022/23年度，全球营养不良的人数将会增加800万-1300万 [5]。

联合国世界粮食项目（UN World Food Programme）首席经济学家 Arif Husain 说：“如果战争不在接下来几周结束，情况将变得更糟。这意味着乌克兰将无法种玉米。地里的冬小麦得不到施肥，产量会大幅下降。情况真的很危急。尽管乌克兰是一个4000万人口的国家，但他们生产的粮食供应了4亿人。这就是全球化世界的现实。我们所有人都在一条船上。” [2]

除了直接令乌克兰农民无法正常耕种，造成减产推高粮食价格之外，战争也间接影响了俄乌两国农民对于种子、化肥、农药、燃料等农资的获取和投入，另外，还波及到对于全球农产品运输至关重要的黑海港口物流。

“我们自己的农业投入差不多还够用，用来耕种的柴油、库存也还够。不过我们可能会缺种子、化肥和农药。”在基辅西南方350公里经营着约7000公顷包含奶牛场和农场的 Serhiy Ivaschuk 在接受《卫报》采访时说[4]。

乌克兰最大的农业协会之一乌克兰农业经济俱乐部（Ukrainian Agribusiness Club，UCBA）表示，乌克兰农民正面临化肥、种子和作物保护产品的短缺，这可能会影响产量。UCBA估计，通常用于春耕的土地中，今年约有三分之一可能面临闲置。

代表约1000名农民的乌克兰农业委员会（Ukrainian Agricultural Council）主席 Dykun Andriy 也表示，在接下来的几周，农民应当开始种植玉米、向日葵等作物，但是要获得他们需要的种子却很困难 [3]。

农资获取的困难不仅影响了乌克兰，也给发动“特别军事行动”的俄罗斯带来困扰。俄罗斯农民没有受到战争的直接威胁，但因为俄罗斯正面临着国际社会一轮又一轮严厉的制裁，他们在获取农资上变得比以往更加困难——尤其是农药和种子高度依赖进口。此外，制裁也给俄罗斯的农产品出口带来了不确定性，出口市场的损失可能会减少农民的收入，进而对农民未来的种植决策产生负面影响。

化学和制药巨头拜尔公司已经宣布将在俄罗斯和白俄罗斯停止非必要的业务 [7]，并且正在考虑暂停向俄罗斯销售必要的农资产品 [8]。

粮农组织的报告指出，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可能导致耕种更少，并损及耕地产量和质量，在整体上令俄罗斯的农业部门和全球的农业生产暴露于难以忽视的风险之中 [5]。

这是一个无法避免的道德困境，尤其是在新冠疫情已经让全球的粮食供应链承压之时。考虑到俄罗斯是全球最大的氮肥出口国、第二大钾肥出口国和第三大磷肥出口国，制裁带来的全球影响将会更加复杂。

总部位于挪威的全球最大化肥公司Yara国际（Yara International）在战争刚爆发的时候还在犹豫是否要退出俄罗斯市场，将俄罗斯的产品排除在供应链之外，首席执行官 Svein Tore Holsether 表示，他们担心这会推高化肥价格，进一步加剧全球范围内的食品短缺。

然而，在欧盟做出制裁俄罗斯最大化肥公司的决定之后，Yara已经表态，将不再采购来自俄罗斯的产品。

“我们将会经历一场粮食危机。问题在于规模有多大，” Holsether说 [7]。

远离硝烟的中国农产品市场也感受到了战争的扰动。根据农业农村部重点农产品市场信息平台的数据，小麦非国有优质和小麦国有优质3月的收购价格环比2月分别跳涨了10.8%和7.9%，同比更是大涨了24.7%和16.6%，达到3.28元/公斤和3.02元/公斤 [9]。

根据2月的大宗农产品供需形势分析月报，近期国内小麦价格上涨主要受到两方面因素的影响。一方面，主产区部分地区秋播推迟，引发冬小麦减产担忧，市场惜售情绪加重，粮源供给紧张。另一方面，由于俄乌冲突持续，黑海谷物运输受阻，导致全球小麦出口面临巨大不确定性，国际小麦价格大幅上涨，也刺激国内小麦市场 [10]。

今年2月23日，俄乌战争爆发的前一天，在国新办举行的2022年全面推进乡村振兴重点工作发布会上，中央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农业农村部部长唐仁健表示，受去年秋汛影响，冬小麦大面积晚播，尽管经过努力耕作，面积和去年差不多，但是苗情长势非常复杂，夺取夏粮丰收面临空前的挑战和困难 [11]。

“像河北、山西、山东、河南、陕西5个省有1.1亿亩小麦是晚播麦，晚了多少呢？大体半个月左右，这占了小麦播种面积的三分之一，以前没有过。” 唐仁健说 [11]。

国际谷物委员会（International Grains Council）执行官 Arnaud Petit 表示，为了满足国内需求，中国预计将在今年进口更多的粮食 [2]。

不过，由于国内小麦自给率总体较高，且进口来源主要集中在澳大利亚、美国、加拿大，当前的战争对国内小麦进口实际影响有限。以2021年为例，中国进口小麦977万吨，虽然进口量创下历史新高，但也仅占国内小麦产量的7.1%，且澳、美、加三国合计占中国进口量的81.9%，俄罗斯仅占0.5%，乌克兰并非进口国 [12]。 

清华大学中国农村研究院副院长张红宇表示，近期国内小麦、大豆、玉米等价格有所波动调整，但从整体看，中国粮食价格在可控空间，不同品种、不同区域的粮食价格并非大起大落，而是此消彼长的状态 [13]。

此外，国内充足的小麦库存也可以进一步降低战争对国内市场的扰动。1月17日，国家统计局局长宁吉喆在国新办新闻发布会上表示，目前国家粮食库存充裕，小麦和稻谷两大口粮品种占总库存的比例超过了70%，小麦库存可以满足一年半的消费需求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