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发明女用艾滋防护用品,这对夫妻改写了历史
截至北京时间4月25日18时,全球新冠肺炎累计确诊病例数超284万,其中,死亡病例数超19万。
制图:赛先生(数据来源:Worldometer)
新冠病毒肆虐的这一年,3月31日,有“小诺贝尔奖”之称的加拿大盖尔德纳医学奖(Gairdner Awards)授予了Abdool Karim夫妇,两人是南非狙击艾滋病历程中的传奇人物。在他们之前,南非的年轻女孩感染HIV的最小年龄是15岁,两人的研究工作为经受着种族和性别双重压迫的女性预防HIV感染提供了物质条件,有效控制了非洲和世界各地的HIV感染人数。
撰文 | 张 苹
责编 | 李珊珊
新冠病毒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至非洲大陆,作为世界上HIV(艾滋病病毒)感染率最高的国家,南非的770万HIV感染者正面临前所未有的严峻局势。
艾滋病让南非在人类历史上“名声显赫”。复杂的殖民历史、黄金钻石的发现,以及激烈的种族隔离运动曾让艾滋病在人群中快速传播,目前,在南非平均每5人中就有1人感染了HIV。
经历了从绝望到希望、从否认到接受,南非艾滋病防治工作已经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果。在此过程中,Abdool Karim夫妇是南非狙击艾滋病历程中的传奇人物,他们的研究工作为预防HIV感染奠定了战略基础,有效控制了非洲和世界各地的HIV感染人数。
学流行病学的南非夫妇
萨利姆·阿卜杜勒·卡里姆(Salim Abdool Karim)好像生来就是为了进行一场又一场的革命,无论是反对种族隔离统治,挑战艾滋病否定主义者,还是改变全球众多HIV感染者的命运。
20世纪70年代后期,以黑人学生示威抗议种族主义教育制度为开端的“索韦托反种族隔离起义”余波犹存,来自于南非夸祖卢-纳塔尔省德班市的一个贫穷印度家庭的萨利姆·阿卜杜勒·卡里姆正在考虑他的职业选择。他回忆说:“在当时,包括印第安人在内的黑人可选范围非常有限。”
大学期间,萨利姆的首选专业是工程学,仅出于“保底”才申请了医学。最后,由于无法获得工程学奖学金来资助他的第一“志愿”,他进入了纳塔尔大学医学院。这所学校是当时激进主义的温床,是该国唯一一所允许非白人学生求学的医学院。
1987年,他获得了纽约哥伦比亚大学的流行病学研究奖学金。前往纽约前的一周,他遇到了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夸列拉沙·阿卜杜勒·卡里姆(Quarraisha Abdool Karim)。
夸列拉沙·阿卜杜勒·卡里姆的曾祖父从印度南部来到南非,在夸祖鲁-纳塔尔省甘蔗田的印度工人与讲英语的农场主之间担任翻译官。她是天生的科学家,好奇心驱使她不断探索新鲜事物,父母不得不让4岁的夸列拉沙·阿卜杜勒·卡里姆提前开始上学,来满足她学习所有事物的无限欲望。在大学期间,她完成了微生物学和生物化学专业的学习。
1987年,夸列拉沙遇到了未来的丈夫,萨利姆·阿卜杜勒·卡里姆,认识四个月后他们结婚了。婚后,这对夫妇一起结伴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攻读流行病学。
艾滋病,一种被污名化的“黑祸”
将疾病污名化,从而推卸责任,却拒绝采取措施来遏制其流行,在HIV流行的早期,南非和美国的做法几乎如出一辙。
1981年,美国将流行在一些男性同性恋者、吸毒者和血友病患者中的特殊疾病命名为“艾滋病”(acquired immune deficiency syndrome,缩写为AIDS)。对于这种新疾病的流行病学和传播方式知之甚少,因此,20世纪80年代开始,美国的流行病学家们正集中精力投入在对艾滋病的研究之中。阿卜杜勒·卡里姆夫妇在哥伦比亚大学攻读流行病学期间,也耳渲目染地获得不少关于艾滋病的信息。
南非首次报道艾滋病是在1983年,当时在南非医学杂志(South African Medical Journal)上刊登了一篇描述了两例男性同性恋者的艾滋病病例。艾滋病在南非的流行初期(1982年至1987年),与美国一样主要与同性恋者、吸毒者和血友病患者有关。而到了1989年,南非的艾滋病感染人数开始猛增,并且悄悄进入了异性恋群体。在1990年至1994年之间,异性恋中的艾滋病感染人数迅速超越了同性恋人群。
从1983年南非报道第一例艾滋病病例到1994年,种族隔离政府正在处理他们所谓的“黑祸”问题(“swart gevaar”南非荷兰语,翻译成英文为“the black threat”),随着黑人人口的增长,南非的白人人口正在逐渐萎缩,黑人成为了威胁。当艾滋病蔓延时,他们的观点是,如果这种疾病消灭了黑人,那就可以解决“黑祸”问题。因此,种族隔离政府无视艾滋病在男性同性恋间的流行趋势,反而将此作为武器促进了种族定型观念,将其污名化,也几乎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遏制HIV的流行。
而被政府的这个政策伤害最深的,其实是遭受了种族和性别双重压迫的女性群体。
女性,传播链中最弱势的群体
1988年,南非正濒临政治变革,阿卜杜勒·卡里姆夫妇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重新回到家乡。
这对夫妇中的妻子,夸列拉沙·阿卜杜勒·卡里姆凭借她在哥伦比亚大学学习的流行病学研究技能(在当时的南非仍然很少见),调查了艾滋病在南非普通人群中的流行情况。
当时的数据显示HIV感染率还不到1%,但是一年后的重复调查发现感染率增加了一倍,这说明“艾滋病正在快速传播”。
不仅如此,她还观察到女性的感染率是男性的3倍,更令人不安的是,女孩感染HIV的平均年龄比男性小5到7岁——年轻女孩最小在15岁时就已被感染HIV。
为什么未成年女孩更容易感染HIV而不是男孩?作为一名女性、同时也是反种族隔离运动的积极分子,夸列拉沙·阿卜杜勒·卡里姆敏感地意识到,是社会不平等造成了HIV不成比例地影响了女性。在她的流行病学研究中,夸列拉沙·阿卜杜勒·卡里姆曾指出“这是因为年轻女孩与年龄较大的男人发生性关系。”
殖民主义和种族隔离制度对南非女性产生巨大的影响,因为女性遭到种族和性别的双重歧视。她们很难找到工作,即使能够找到工作也只不过是收入极低的农工或家佣。很多贫穷的南非女性甚至十几岁的少女会与富有的年长男性约会,这些年长男性又被称为“糖爹”(sugar daddy)。这些所谓的“糖爹”用食物、金钱等引诱女孩为其提供无保护措施的性服务,“糖爹”中有一些本来就是HIV感染者,他们通过性交易又将疾病传染给年轻女孩。
夸列拉沙·阿卜杜勒·卡里姆还发现,即使女孩和妇女们知道其中所涉及的风险,HIV对她们来说也不是最主要的威胁,“生存下来才是更重要的。”
改变游戏规则,让女性保护自己
由于性别力量失衡,年轻女性通常无法成功说服性伴侣使用安全套。夸列拉沙·阿卜杜勒·卡里姆明白,在这种情况下,用传统的“ABC”( Abstain, Be faithful, Condoms,禁欲、忠诚和使用避孕套)方法来预防艾滋病毒”已经不再适用。目前迫切需要找到由女性自主控制的预防方法,以控制艾滋病毒的传播。
夸列拉沙·阿卜杜勒·卡里姆曾听说过可以将杀菌剂放入阴道或直肠内以防止性传播疾病,于是她想到也可以用同样原理来制作一种艾滋病毒隔离凝胶,女性可以在性爱前后插入凝胶,以防止自己感染艾滋病毒。她测试的第一种杀菌剂叫Nonoxynol-9,可惜它不能阻挡HIV入侵;第二种含有称为PRO 2000的药物,然而,也没有成功。
在随后的几年中,她又研究了几种杀菌剂,但是它们都没有成功在试验中保护妇女免受感染。几次失败使得本就不充裕的研究经费捉襟见肘,而由南非前总统塔博·姆贝基(Thabo Mbeki)率领的臭名昭著的“艾滋病否认主义”政府,不仅严重阻碍了艾滋病防治工作,更不愿意拨出任何款项资助关于艾滋病的研究。
就在此时,萨利姆·阿卜杜勒·卡里姆高瞻远瞩,成功获得了包括英国惠康基金会、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等多个国际机构的巨额资助,率先在南非建立了多个国际艾滋病预防研究中心。申请和管理这些研究中心为他积累了宝贵经验,2002年,他将更大型、更多元化的资助引入南非,与夸列拉沙·阿卜杜勒·卡里姆一起创建了CAPRISA(Centre for the AIDS Programme of Research in South Africa,南非艾滋病项目研究中心)。
他们的团队在历经17年时间和八次试验之后,CAPRISA 004——替诺福韦凝胶试验终于改变了这一切。
CAPRISA 004试验为当今所谓的HIV暴露前预防(PrEP)提供了第一个有效证据,也是首个女性可以自主使用的预防方式——在性爱前后插入含有抗逆转录病毒替诺福韦的阴道凝胶,可使女性的HIV感染风险降低39%,如果女性严格遵守给药方案,其防护率甚至可能更高。该凝胶还可以保护女性免受单纯疱疹2型感染,该病毒通常会导致生殖器溃疡。
虽然替诺福韦凝胶的试验结果并不完美,但以此作为新的起点向前迈进,阿卜杜勒·卡里姆夫妇不断试验新的方式来为女性以及世界各地的HIV感染高危人群,提供有效、可行的预防方式。例如,含有抗逆转录病毒达匹维林的阴道环和新型抗逆转录病毒口服药物,考虑到它们可以提供一个月或更长时间的保护,对于某些女性来说,这些方法可能是更人性化的预防方法。
而今,夫妻俩中的丈夫萨利姆·阿卜杜勒·卡里姆又拥有了一个新头衔——南非Covid-19部长级咨询委员会主席,在另一个战场上,与另一种病毒进行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