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国寡民到蓝色星球,人类的理想国在何方?-资讯-知识分子

从小国寡民到蓝色星球,人类的理想国在何方?

2019/12/09
导读
地球是我们唯一的家园

面对日益严重的环境和资源危机,也许,今天的人类可以试着走出“小村庄”的藩篱,用整体的眼光去看待地球、保护地球。与《道德经》里“老死不相往来”的小国社会相比,这可能才是人类的理想国。


(图源:Pixabay)


撰文 | 林梅

采访&编辑 | 小赛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木心在《从前慢》里描绘的从容舒缓的慢生活,让疲于奔命的都市人向往不已。如今的一线城市,与几十年前已经有天壤之别,鳞次栉比的高楼,便捷高效的交通,让我们与曾经的生活渐行渐远。《道德经》里描述的“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的小国社会,似乎只能停留在文字和想象。

“但是,从某个方面来说,生活在大都市的人们和生活在古代村庄的人们,可能没有本质区别。”这是美国人文与科学学院院士、中国人民大学海外专家唐纳德·沃斯特(Donald Worster)心中的隐忧。

之所以有这样的观点,可能与他的研究方法有关。作为一名环境历史学家,他看待环境和人类的视角经历过一些变化。沃斯特在12月7日的“墨子沙龙”活动中,讲述了自己的研究心路。

作为一名中国通,他对《道德经》中描述的田园生活向往已久,他一度认为,这样的小国社会是理想的,至今,《道德经》里对于自然和谐和秩序的敬畏都令他深受感染。但是,随着研究的深入,沃斯特开始重新审视这种社会图景。

在沃斯特看来,乡村社会的视角,局限于本土本地的风貌和历史,并没有从整体上用全局的眼光了解地球。如果我们能用更广泛的方式来思考人类的历史,意义会大不相同。

为了描述这个观点,沃斯特展示了不同时期的三张地图,它们代表了几百年来人们对地球逐渐了解的过程——每一张新地图的问世都刷新了世人的认知。


上:1842年的地图,描绘了托勒密的人世(Ecumene);中:16世纪60年代的世界地图;下:阿波罗8号宇宙飞船于1968年拍摄的照片“地出”。


人们渐渐知道,自己脚下的大陆并不是唯一,地球上还有广阔的海洋、山川等丰富的地形地貌和千姿百态的生物形态,甚至地球之外,还有广阔的宇宙和其他星球。地球在宇宙中渺小如一粒尘埃,却是我们人类唯一的家园。可以说,目前人类和其他物种一样,一切历史都依托于这颗蓝色的星球,这种整体的历史观对于我们看待人类和环境的关系至关重要。

除了时间维度的整体性,沃斯特还描述了空间意义上的整体性。对于生态圈这个词,他有着自己的理解:生态圈代表的是所有生命体和无生命的事物之间的互动。他把地球比喻成苹果,所谓的生态圈就像苹果皮,这仅有的厚度承载着所有地球和人类的历史,在薄薄的苹果皮上,物种之间相互竞争又相互依存,水循环、大气循环、碳循环将人类和环境联系起来,形成整体。

人类的历史看起来漫长,但放到整个地球历史中,其实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如果把地球历史压缩成一天,那么人类文明在午夜前的2分钟才登场。人类之间固然存在国籍、语言、种族的差异,但我们是同一个物种。《物种起源》的作者达尔文是沃斯特十分敬仰的科学家,但沃斯特对“物竞天择”一词有着自己的理解:物种之间固然有竞争,但是更有依存与合作。我们需要用全局观去了解地球和人类的历史,像古代人保护自己村庄一样去保护我们的地球。

沃斯特将地球看作唯一的家园的观点,和时髦的外星移民计划似乎格格不入。对此,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的潘建伟院士给出了自己的观点:“星际移民是一项极大的挑战,也许宇宙中存在其他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球,但是短期内还完不成移民。所以现在必须先把我们仅有的地球保护好,然后再去探索宇宙。”

面对日益严重的环境和资源危机,也许,今天的人类可以试着走出“小村庄”的藩篱,用整体的眼光去看待地球、保护地球。与《道德经》里“老死不相往来”的小国社会相比,这可能才是人类的理想国。

作为“墨子沙龙”的合作伙伴,“赛先生”借此机会,和沃斯特聊了聊他的研究和他对环境问题的看法。


赛:您为什么选择研究环境史?


沃斯特:上世纪60年代,我还是耶鲁大学的研究生时,环境运动在美国逐渐形成风气,引发了许多有趣又富争议的话题。但在历史课上,我听到的还是不断重复、千篇一律的内容:清教徒对美国的影响,黑奴制,政治、文化和思想史。课堂上完全没有探索研究历史的新方法的兴趣,也没有意愿将已有的研究与外界言论相联结。


我经常自己去耶鲁的图书馆、理工科系和林业学院,那里才是真正一流的学术中心。我去那里听课,想知道如何发展出一种新的历史,与我自己的背景和兴趣更相契合,并与世界上的“大问题”更密切相关。


由此,我建立了如今我们所谓的生态史或者环境史,并以此为课题撰写了博士论文。论文至今还在出版,并被翻译成八国文字,包括中文。1970到1971年,我就在美国教授第一批关于美国人和环境的大学课程。


对我来讲,这种新的历史令我相当满意,对社会也颇有价值。它让我时不时走出课堂和学校,进入美妙或危险的地方,这给新思想和新研究打开了广阔的探索空间。与此同时,它还满足了我的心愿——历史对21世纪能有实际用途。40年之后的今天,我可以说,生态史或者环境史确实在世界范围内欣欣向荣,蓬勃发展,广泛传播。


赛:您认为人类和环境最平衡的关系是怎样的?


沃斯特:我想每个人对于“平衡”的理解不尽相同。在我看来,当今世界所有的国家都是“失衡”的。政治领导人大部分都漠视环境保护,有时候还极度敌视,比如美国和巴西的现任总统。各个国家对于地球的索取非常“极端”——极尽消耗之能事。对我来说,适当的平衡就是人类及其文明占有地球一半的资源,而将剩下的另一半留给野生的大自然,保护生态系统。这才是公正且平衡的。


赛:随着全球变暖问题益发严峻,环境也随之改变。您是否认为有朝一日人类无法在地球上生存下去?这一天会在何时到来?


沃斯特:我不是危言耸听之人。很多时候我们人类可能既自私又无知,但我们或多或少都顾及自身和我们的后代。当气候问题越来越严重,影响到更多发达国家(我要把中国也算在内)人民的健康和居住环境时,我们会采取行动制止全球变暖。那将会是真正有效的行动。我们会快速转变,开始使用非碳能源,并且发展技术来清除大气中的碳。我认为在未来的10到15年内,这一切就会发生。

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气候变化不是末世灾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地球仍会是人类的家园。但我们会不会给其他物种留些资源呢?如果我们进一步破坏地球上的生态多样性,我们的生活是否仍会令我们满意呢?


赛:有人质疑全球变暖是学者们杜撰出来的问题,您有试图说服他们吗?


沃斯特:我不会花很多时间和那些坚决“否认”全球变暖的人做讨论。他们的思想和行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太过复杂,非常情绪化,很难进行理性探讨。但是这些人的数量在减少,在美国也是如此。越来越多美国人很清楚地承认人类活动导致气候变化,他们希望能够采取一些行动。大多数人的声音会影响公共政策,影响力甚至超过化石燃料公司。


但到目前为止,人们还没被充分地动员起来。劝服那些泯顽不灵、坚决否认的人费时又耗力。行动和态度的改变往往始于一小部分人,如果他们足够坚定不移,那么他们终将改变社会发展的方向。


赛:根据您的观察,中美两国对于环境的态度是否存在差异?


沃斯特:在我看来,中国比大部分国家(包括美国)更快接受现代的环境观,尤其是在公共政策方面。目前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像中国一样,将“建设生态文明”作为公共舆论的重要部分。


但我很好奇,中国庞大的人口数量以及土地长期开采状况,是否允许人们将环境视作个人生活中有意义的部分?热爱和关注产生于设身处地直面环境,学会热爱和关心环境。这曾在美国历史上发生过,尽管相当短暂。中国人与他们的河流山川、土壤生物之间是否存在深厚的情感纽带?他们是否认为,环境和文化遗产或文化传统一样(甚至更重要),需要细心保护呢?我对此认识有限,无法回答。
参与讨论
0 条评论
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
《赛先生》微信公众号创刊于2014年7月,创始人为饶毅、鲁白、谢宇三位学者,成为国内首个由知名科学家创办并担任主编的科学传播新媒体平台,共同致力于让科学文化在中国本土扎根。
订阅Newsletter

我们会定期将电子期刊发送到您的邮箱

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