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之间,遇见星空下的星空-深度-知识分子

方寸之间,遇见星空下的星空

2019/12/13
导读
儿时一次在天文馆的经历,将会成为一个人永生难忘的回忆。

我们身处宇宙之中却看不到星空,因此发明了天文馆。


(图源:Black Label Media/REX)


撰文 | 鞠强


人类这个物种仰望星空已经有数百万年的历史,从几千年前开始认真观察和记录头顶的苍穹。但几千年来,星空却不是专属于科学的领地,巫术、神话、宗教都曾拥有解释星空的权力,世俗社会也会赋予星空不同的意义。


但在航天时代到来之前,浩瀚的星空和渺小的人类之间存在无法企及的距离,因此人类发明并逐渐完善了一种形式来表达对星空的理解,这种形式就是天文馆。在英国建筑师、《天文馆简史》的作者威廉·法尔布雷斯(William Firebrace)看来,掌控星空的欲望催生了天文馆的雏形,探索星空的实践推动了天文馆的发展。一部《天文馆简史》,也是人类理解宇宙历史的一段缩影。

普通人对星空的执着

在介绍现代天文馆,也就是我们熟悉的天文馆之前,法尔布雷斯对从古埃及到20世纪初的一系列展示星空的设备和建筑进行了简要回顾。在官方支持或者由职业天文学家、工程师完成的天文仪器的建造之外,一个鲜为人知的普通人对星空的执着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荷兰人艾辛加是一名梳羊毛工,1774-1781年他把自家客厅打造成一间小型天文馆,在天花板上制作了一个表现太阳、月球、地球和其他行星的太阳系仪。这个诞生于将近250年前的私人天文馆现在仍然对外开放。艾辛加的“天文馆”将宏观的宇宙图像、介观的人类生活与微观的精密机械联系在一起,象征了一种个人融入宇宙的努力和感受星空的愿望。


荷兰艾辛加天文馆(图源:Erik Zachte/wikipedia)


在这本书的结尾处,法尔布雷斯又介绍了一个21世纪私人天文馆的例子——美国的科瓦奇天文馆。它的主人是当地的一位造纸厂工人,因为十几岁时一次没有看到星星的“观星之旅”,他打造了专属于自己的独特夜空。


科瓦奇天文馆(图源:Jesse Lisa/flickr.com)


圆顶下的丰富多彩

不过,在天文馆的历史上,这种个性化的工作并不起眼,我们常说的天文馆同剧院、图书馆一样,本质上是一类公共建筑。法尔布雷斯是一位建筑师,因此他观察天文馆的视角自然会从建筑切入。在“四大现代建筑大师”里,就有两位的身影出现在这本书中,分别是瓦尔特·格罗皮乌斯(Walter Gropius)和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 Lloyd Wright)。


格罗皮乌斯是1924年在德国耶拿出现的世界上最早的现代天文馆的首批参观者之一,和他同行的朋友、同为包豪斯艺术代表人物的拉斯洛·莫霍伊-纳吉(László Moholy-Nagy)更是被这次参观经历深刻影响。赖特曾经在20世纪20年代末期设计过一个位于美国马里兰州的天文馆的方案,虽然最终没有实现,但是这个螺旋形方案上下颠倒之后却成为经典建筑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的设计方案。


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图源:Ajay Suresh/flickr.com)


天文馆是建筑师设计理念的体现,但作为公共建筑,天文馆同时也是社会文化的一种符号。在自耶拿天文馆以来的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我们印象中的天文馆几乎都带着一个球形的圆顶,但其实在貌似千篇一律的形式背后,《天文馆简史》向我们展示出,世界各地的天文馆的外观不仅丰富多彩,而且与当地的文化氛围紧密结合。

上:纽约海登天文馆(图源:Alfred Gracombe/wikipedia)下:格里菲斯天文馆(图源:pixabay.com)


1929年开馆的莫斯科天文馆是社会主义苏联特定时代条件下的产物,而此后不久陆续开馆的美国的天文馆则是美国社会多元文化的体现,比如纽约海登天文馆(现在的罗斯中心)以及成为很多好莱坞大片取景地的洛杉矶格里菲斯天文馆(2016年上映的《爱乐之城》就曾在格里菲斯天文台取景)。

同时,作者的视角还延伸到世界各地,对欧洲、非洲、亚洲、南美洲的多家天文馆进行了介绍。不过,有些出人意料的是,英国虽然诞生过牛顿这样深刻改变人类对星空规律的认识的科学巨匠,以及威廉·赫歇尔这样首次发现行星的天文学家,却直到1956年才建设了第一座天文馆——伦敦天文馆,而且这座天文馆目前已经关闭。


这本书对伦敦天文馆的介绍,让我想起自己的一次经历。2011年圣诞节期间,我在伦敦旅行的时候曾经参观过紧邻伦敦天文馆的杜莎夫人蜡像馆。当时,杜莎夫人蜡像馆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在国内遍地开花,因此作为第一次到伦敦的游人,我自然也把蜡像馆安排进行程中。记得当时在一个巨幕影院里看了超级英雄4D电影,还感慨过蜡像馆与时俱进,将传统与先进科技结合起来,但却不曾想到原来这个剧院就是伦敦天文馆的投影大厅。我当时在英国读书,学习的专业正是宇宙学,却这样与伦敦天文馆近距离接触而浑然不知,现在想来不免有些遗憾。


伦敦天文馆


在科学上,有些被认为是错误的理论并非毫无价值,它们既可能启发正确的思路,也可能在某个时间重新焕发生机。同样,在建筑上很多未曾被付诸实施的设计方案也有独特的价值,可能只是由于理念过于超前、施工难度太大、缺少建筑资金等原因而被放弃。除了前面提到的赖特的方案外,法尔布雷斯还介绍了两个相距两个世纪的未能实现的设计——艾蒂安-路易·部雷于1784年设计的牛顿纪念馆和伦敦伊恩·里奇建筑事务所于1985年提出的“球体视野”方案。但在他看来,这种完整球体而不是通常天文馆采用的半球或者3/4球体才是表现完整天空的理想方案。这些已经尘封的图纸未来是否会真的变成现实,或者引领更加出人意料的设计,我们拭目以待。


天文馆的使命

在讨论天文馆的建筑属性的同时,法尔布雷斯在书中聚焦了天文馆的使命,这是天文馆的本质问题。但是,天文馆的使命究竟是什么,却不是一个不言自明的问题。按照通俗的理解,天文馆是帮助大众理解天文学的场馆,但实际上天文馆能够展示的内容(天文学的成就)和希望展示的内容(天文馆的展陈理念)却在随着时间的变迁而不断发生变化。


从展示内容来说,太阳系的行星这个例子就很有代表性。艾辛加在自家客厅里按比例展示了当时已知的太阳系各个行星的轨道,但在这个私人天文馆里的太阳系仪建好后不久,威廉·赫歇尔就发现了天王星,此后海王星和冥王星的发现使得按比例表现太阳系的尺度变得非常困难。不过,冥王星被降级后,又出现新的问题,即如何修改天文馆此前的展览内容,以符合冥王星的新身份。同样,宇宙学的发展使得天文馆面临经常需要更新内容的难题。现代天文馆诞生的时代,正是哈勃等天文学家逐渐认识到宇宙正在膨胀的时代,表现一个膨胀的宇宙对天文馆原先固定的穹顶提出了挑战。最近半个世纪以来,天文馆又要不断思考如何向公众展示黑洞、暗物质、暗能量这些天文学和宇宙学中出现的新概念。


(图源:Project Trio at Planetarium/flickr.com)


如果说投影技术、计算机技术等技术层面的进步能够帮助天文馆面对上面提到的“如何展示”的问题,那对天文馆“展示什么”的问题,天文馆从业者却仍未形成一致的意见。法尔布雷斯在书中提到,“天文馆只提供一系列有关地球与太阳系及周围宇宙关系的学说中最令人信服的一个”,但也有人认为应该把一些竞争性的理论向公众展示,以使公众了解到天文学发展的现状。这又涉及到“为何展示”这个更深层次的问题,天文馆究竟是一个向公众展示事实的场馆,还是应该成为一个启迪创造力的机构,抑或实现社会赋予它的其他使命。天文学研究的发展、展览技术的升级以及展陈理念的不断革新,也许会给天文馆带来革命性的影响。


这本书对中国的天文馆着墨不多,只是简单提及了内蒙古科技馆附属天文馆的外形,并列举了北京天文馆等几处天文馆。北京天文馆在1957年建成开馆后,先后经过多次改造,成为国内很有代表性的科普机构。正在建设中的上海天文馆计划于2021年开馆,届时将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天文馆。


正在建设中的上海天文馆


2019年7月7日,英国卓瑞尔河岸天文台(Jodrell Bank)入选世界文化遗产,成为第一座入选世界文化遗产的天文台。天文馆已有上千年的历史,现代天文馆很快就要迎来百年诞辰,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家天文馆入选世界文化遗产。不过,如果我们回望近一个世纪以来现代天文馆的发展,可以发现天文馆已经给人类的科学发展和精神世界留下一笔宝贵的财富。


正如作者在书中多次强调的那样,儿时一次在天文馆的经历将会成为一个人永生难忘的回忆。天文馆为人类创造了一片星空下的星空,在有限的空间中呈现出一片近似无限的宇宙,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思考人生的独特视角。因此,每个人都应该走进天文馆。我们从《天文馆简史》中回顾天文馆的过去,展望天文馆的未来,我们更加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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