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不足正在剥夺穷人和少数族裔的健康和赚钱能力，为此我们可以做些什么？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有一首民谣：“如果生活可以用钱买，你知道富人会活着，穷人会死去。”（If living were a thing that money could buy, you know the rich wouldlive and the poor would die. —— All My Trials）

可悲的是，现实世界没有“如果”可言，一些研究表明穷人的生活大都不太健康，早逝的概率是富人的三倍以上。有据可查的原因包括不太健康的饮食、摄入过多“加工食品”，以及生活环境受污染等等。然而近年来，研究人员又发现了一个新的因素：与富人相比，穷人以及处于社会不利地位的少数族裔的平均睡眠质量差得多，这可能会对他们的身体和精神健康造成很大伤害。

在2020年《公共卫生年度评论》中，兰德公司（RAND）高级行为和社会科学家温迪-特罗克塞尔（Wendy Troxel）与人合著了一份关于睡眠和健康的社会经济差异分析，其中说道：“我们过去认为睡眠问题仅限于A类职场人（译者注：喜好竞争、充满雄心的职业人士），他们当然也不能幸免，但低收入者和少数族裔实际上面临最大的风险。”

特罗克塞尔和她的合作者指出，低收入成年人和少数族裔的睡眠不足可能导致一些疾病的高发，心脑血管疾病和阿尔茨海默症在这些群体中更为常见。他们引用的一项研究认为，白人和黑人之间的健康差异多半要归咎于睡眠时间或质量的差异，这被视为是“睡眠分化”的例子。

睡眠不足已经成为人们普遍抱怨的症结，以至于美国科学家多年来一直在为美国人的这种“不稳定流行病”敲响警钟。超过三分之一的美国成年人每晚睡眠时间不足7小时，而这是美国睡眠医学会建议的最低限度；每10个高中生约有7个未达到他们年龄段推荐的睡眠时间——每晚8至10小时；每年有四分之一的美国人患有失眠症，高达7%的男性患有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严重到白天也犯困。此外很多人的失眠等睡眠问题因新冠疫情而恶化，一项综合研究报告称，近40%的人在2020年上半年报告了睡眠问题。

特罗克塞尔称，人们仍然普遍认为睡眠不好只是一种表现，而不是其他疾病或精神问题的原因。然而，睡眠质量不高也会导致疾病。患有睡眠呼吸暂停的人更可能患有心血管疾病和中风，也可能导致心脏病、癌症和关节炎等炎症。一项研究表明，青少年每失去一个小时的睡眠，吸烟、喝酒或吸食大麻的风险就会增加23%，自杀企图也会增加58%。睡眠不足甚至可能使人们更容易受到病毒的攻击，疫苗对他们的效力也更低。

巨大的睡眠分化就表现于此。研究人员多年来找到的证据显示，贫穷者的睡眠时间普遍比富人少。2013年，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的一项大型调查发现，收入在贫困线以下的人中有35.2%报告称每天的睡眠时间少于6小时，而在收入超过贫困线四倍的人中，这一比例为27.7%。

种族群体之间的差异甚至更加明显。2015年一项有2000多名美国人参与的实验室测试研究发现，与同年龄同性别的白人相比，黑人睡眠时间不足的概率是白人的五倍。西班牙裔和华裔睡眠不足的概率是白人的两倍。

这些差异是由一些经济、社会和生理因素导致的，也造成了一些健康、学习成绩和工作效率方面的危害。居住在低收入社区就是导致睡眠不足的风险因素之一，那些地区往往有更强的光和噪音污染，以及更少的绿色空间。

低收入居住区的环境影响了睡眠质量，图片来源：pixabay.com

“你的邮政编码和你的基因代码一样重要。”特罗克塞尔谈到。

特罗克塞尔收集了足够证据来说明人们的居住环境会影响健康，她和同事们比较了匹兹堡两个低收入社区的居民群体，其中只有一个社区获得了住房和绿地方面的公共投资。他们发现，即使随着老龄化程度升高，这两组居民的睡眠质量必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有所下降，但是对那些居住环境有所改善的人群而言，睡眠质量下降率明显更低。

纽约大学的睡眠研究人员吉拉尔丹-让-路易（Girardin Jean-Louis）发现，非裔美国人的睡眠更多受到睡眠呼吸暂停的影响。美国联邦政府数据显示，黑人超重或肥胖的可能性是非西班牙裔白人的1.3倍，而超重会在睡眠时造成呼吸阻塞。在睡眠研究中，让-路易发现有些人每晚醒来的次数多达200次，这会影响人们的新陈代谢，甚至影响调节食欲的荷尔蒙，导致这些人的体重更加不健康。

压力是睡眠的另一个障碍，在社会和经济上处于不利地位的人，毫无疑问会有更多的压力。特罗克塞尔说，财务问题、生活失控、以及种族主义问题都会影响睡眠。

黑人相比白人往往有更沉重的工作压力。研究表明，他们一般从事受控的底层工作，甚至拿多份工资。即便如此，有些人仍然生活在贫困之中。讽刺的是，白人虽然随着事业进步在工作中需要承担更多责任，但他们甚至会睡得更好。黑人的情况却相反，具体原因尚不明确，但一些研究人员提到了“约翰-亨利主义”（John Henryism）——这种生活方式以一位传奇的黑人铁路工人命名，意为黑人通过过度工作来取得成功。

约翰-亨利雕塑， 图片来源：Ken Thomas,Wikimedia commons

正如让-路易所发现的，黑人的慢波睡眠（非快眼动睡眠）往往比白人更少，而慢波睡眠是支持身体和精神健康的深度睡眠，发挥着关键作用。在一项囊括家庭和实验室研究的纵向分析中，有210名老人参与了试验（包括150名非裔美国人）。借此机会，让-路易得以探索睡眠不足会在多大程度上导致心脏病和老年痴呆的高发。

无论原因如何，睡眠分化创造了一个毁灭性的恶性循环。糟糕的睡眠使人们亚健康，这反过来又可能进一步困扰他们的睡眠。而在另一个恶性循环中，睡眠不好会导致更多的交通事故，更低的工作效率和更少的收入，这所有的一切又会成为辗转反侧新的理由。

睡眠分化的原因是发人深省的，几十年来一直也困扰着政策制定者。坦率地说，研究人员列举的诸如贫困、种族歧视和环境不公平等问题，都没有希望在短期内得到解决。尽管如此，特罗克塞尔等科学家依然表示，对睡眠问题的关注是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会在“社会生态”方面发生作用，从而逐步改善人们的睡眠健康及其一连串的后果。

“在许多情况下，睡眠质量是可以改善的。”哈佛医学院睡眠研究人员丽贝卡-罗宾斯（Rebecca Robbins）谈到。

罗宾斯和特罗克塞尔等科学家都在研究这方面的策略。让-路易也一直在纽约招募理发师和教会领袖作为地方大使，传播有关睡眠健康的信息。

“病人不会到诊所或医院来”，他说道，“我们必须去找他们”。

让-路易斯正在与罗宾斯和其他研究人员合作，改编关于睡眠呼吸暂停的视频教育材料，这些材料以年长的白人男子为主角，也包括一些黑人的叙述。他们将这些视频上传到iPad上，并分发给当地的理发店和教堂。

让-路易斯补充说，鉴于公众对常见睡眠障碍的误解之深，睡眠卫生教育是非常必要的。他经常听到人们坚持认为打鼾是深度睡眠的健康标志，而事实上，打鼾往往是睡眠呼吸暂停等问题的信号，他看来这是“上帝表明问题的方式”。

研究人员认为，法律法规的改变也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改善睡眠健康。一些举措可以帮助缩小人群中的睡眠鸿沟，例如改进当地的噪音条例，制订减少光污染的建筑法规，以及为非裔美国人普遍的夜班工作实施更人性化的时间表。

全国性的讨论主要集中在一些相对直接的举措上。科学家们认为把学校开学时间推迟一小时，可以帮助数以千万计的黑人、白人、富人和穷人的孩子和他们的家庭睡得更好，这一点有确凿的科学依据。青少年要想改善身心健康，他们就得获得更多的睡眠。

许多已经推迟开学时间的学校已经尝到了甜头，他们发现学生会更加机敏，成绩也更好，也不容易发生交通事故。然而到目前为止，只有不到20%的美国初高中实施了这一举措。特罗克塞尔指出，在新冠封校期间，许多学校将每天的课程表延后，这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学生的睡眠。

疫情期间，学生的睡眠反而得到了改善， 图片来源：pixabay.com

所有这些睡眠策略都隐含着一种范式的转变：传统观念上睡眠是纯粹个人的责任，例如不要在晚上喝咖啡、保持房间黑暗、不要在床上看手机等等。特罗克塞尔等一些科学家认为，我们需要拓宽视野，将睡眠重新构想成一个公共健康问题。

“我们需要考虑人口层面的干预措施”，特罗克塞尔说，“要用政策确保健康的睡眠不仅仅只是少数人的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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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knowablemagazine.org/article/health-disease/2021/the-great-sleep-divi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