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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刘少山（PerceptIn创始人、哈佛肯尼迪政府学院公共管理硕士）

责编 | 叶水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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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我们提到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存在两个问题：第一，DARPA主要是孵化革命性技术，然后等技术成熟后再商业化，周期可能长达几十年，虽然每隔三年DARPA会通过美国小型企业创新研究基金（SBIR）去资助有可能孵化革命性技术的小型创业公司，但是并不足以把创业公司的前沿技术很好的跟国防需求匹配；第二，美国政府问责办公室得出结论，DARPA的项目经理没有得到足够的技术转让培训，因此很难在技术转让上取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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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把更多的创业公司研发的前沿技术快速跟国防需求匹配，美国国防部于2015年成立了国防创新部（DIU），旨在帮助美国军方更快地利用新兴的商业技术。DIU被称为“五角大楼的创新实验”，其实更加像五角大楼直属的风险投资机构。DIU主要由军队具备科技背景的文职人员以及现役和预备役军事人员组成，这样可以更好的匹配先进技术与国防需求。DIU的总部位于加利福尼亚州硅谷的山景城，并在华盛顿特区郊外的波士顿、奥斯丁和五角大楼设有办事处。

DIU的使命是加速国防部与商业技术的匹配，提高军事科技能力，从而加强国家安全。为了完成这一使命，DIU与国防部的各个军事组织紧密合作以迅速投资、采购并研发技术原型，进而提供可以解决国家安全问题的先进商业技术解决方案。目前，DIU专注于解决人工智能、机器学习、自动化技术、网络技术，以及太空领域的国家安全需求。

2016年，当时的DIU开创了通过授予商业采购合同的方法去导入先进的商业技术，经过一段时间的技术原型研发后，这些2016年采购的许多技术解决方案已成功过渡到作战单位使用。

2015年8月，DIU作为“国防创新实验单位（DIUx）”启动，由美国兰德（RAND）公司高级工程师Maynard Holliday创立。Holliday在加入RAND公司之前是奥巴马总统的军事科技顾问，在为奥巴马总统工作期间他曾主导成立了DIUx。Holliday曾经是先锋搜救机器人的项目经理，该机器人在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后帮助绘制了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内部图。2016年5月，时任的美国国防部长Ash Carter（Carter现在为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教授）相当重视DIU对美国国防科技的贡献，宣布加强DIU的地位，并指定DIU直接向国防部长办公室报告。

2016年，DIU任命沃顿商学院MBA毕业生Raj Shah为其执行合伙人。Shah在美国军方一线服务多年。早在2006年，Shah当时是美国空军的F16飞行员，在“伊拉克自由行动”中执行战斗任务。在战场上，Shah遇到了一个问题，他驾驶舱内的显示屏没有移动地图，GPS显示了地面坐标系，但是没有移动的点或图标来显示他相对于那些坐地面标系的位置。他回忆说：“在高速飞行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我到底是在伊拉克领空还是在伊朗领空时，”于是在休假期间，他购买了苹果iPAD并安装了廉价的航空地图的APP。当回到战场，他执行F16的飞行任务的时候将苹果iPAD绑在膝盖上，并依靠苹果iPAD，而非飞机上价值数百万美元的软件进行导航。从此，Shah意识到商业技术在许多应用上已经超越美国军方的技术，从此Shah立志于把商业技术导入到军方。

DIU早期的领导人还包括Isaac Taylor、Chris Kirchhoff和Vishaal Hariprasad。其中Taylor在Google工作了13年，参与设计和制造了Google第一代无人驾驶系统，随后升任Google X运营总监，主导了Google内部许多机器人以及增强现实的科技研发项目。Kirchhoff是一位曾担任奥巴马总统国家安全委员会顾问的战略家，并曾经担任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Martin Dempsey将军的文职助理。Hariprasad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空军网络战略官，他曾经与Shah共同创立了Morta Security。2017年8月，国防部正式升级国防创新实验单位（DIUx）为国防创新部（DIU），从此DIU正式成为国防部内的永久性组织。

DIU背后的决策组织是国防创新委员会 （Defense Innovation Board）于2016年成立，旨在将硅谷的技术创新和最佳实践带给美国军方。委员会成员由主席Eric Schmidt（前Google/Alphabet董事长与CEO）推荐，并由美国国防部长确认，Joshua Marcuse是国防创新委员会的首任和现任执行董事。

委员会成立后，立即访问了遍及全球的美军军事基地，以了解科技如何帮助军人，以及搜集他们的经验总结出的创新想法。

在本章中我们详细介绍一下国防创新委员会的成员背景。

• Reid Hoffman：科技风险投资家，LinkedIn联合创始人，曾经担任过PayPal高级副总裁，是硅谷最有名的天使投资者之一，曾经投资过60多家创业公司，包括Facebook和 Digg。Hoffman被誉为硅谷“人脉之王”，最早投资了Facebook，十年间升值2万倍，过去十年，他总共投资了 140 家初创公司，包括 Facebook、Groupon、Zynga、Airbnb、Flickr、Digg 等。如今他是全美顶尖风投 Greylock Partner 的合伙人，并身兼硅谷社交新宠 Shopkick、Wrapp 以及 Edmodo 等 8 家公司的董事。
  

• William H. McRaven：退役美国海军上将，于2011年8月8日至2014年8月28日担任美国特种作战司令部司令，2014年9月1日正式退役。McRaven之前于2008年7月13日曾任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司令，2006年6月曾任欧洲特种作战司令部司令，并成为首任北约特种部队协调中心主任。McRaven将出任德州大学系统校监，他本人就是该校旗舰大学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的毕业生。McRaven在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司令任上，成功领导组织实施了刺杀本拉登的海神之矛行动。特别提一句，在网上广泛流传了一个McRaven在德州大学的毕业典礼演讲名字为"Make Your Bed"，极其励志，强烈建议各位都去看看。

• Walter Isaacson：历史学家、作家、记者，现执教于杜兰大学历史系。Isaacson曾任阿斯彭研究所，一家设立于华盛顿特区的无党派非盈利智库的总裁、CNN的主席和首席执行官，以及《时代杂志》的执行编辑。

• Jennifer Pahlka：科技布道师，是Code for America的创始人和前执行董事。从2013年6月至2014年6月，她担任美国政府副首席技术官，并帮助创立了美国数字服务。此前，她曾在CMP Media工作，在计算机游戏行业中担任过各种职务。她是Web 2.0会议的联合主席兼总经理。

• Milo Medin：Google无线服务副总裁。2010年加入Google之前，他是M2Z Networks的创始人兼首席技术官，M2Z Networks是一家致力于部署国家宽带无线网络系统的公司，在此之前，他是Excite Home的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技术官，领导开发工作。公司的国家基础设施，并与主要电缆运营商合作提供了首个大规模住宅宽带接入服务，包括DOCSIS电缆调制解调器标准的开发。此前，Milo在NASA的Ames研究中心工作，在那里他开发了骨干网之间的第一个对等点，并管理了Internet的主要西海岸互连，此外他还设计和管理全球NASA Science Internet，包括将第一个Internet连接部署到世界各地的许多国家。

• Marne Levine：Facebook公司全球合作伙伴和业务发展副总裁，她为超过27亿用户的社区以及Facebook应用程序和服务系列中合作伙伴和开发人员的多样化生态系统服务。她负责全球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业务发展、电子商务和支付计划、平台开发人员关系、连通性工作和移动合作伙伴关系，以及Facebook的社区领导力和社会企业计划。她还管理着各种业务，包括Facebook Watch和IGTV、受众网络、移动游戏和Workplace。此前，Marne从2014年至2018年担任Instagram的首席运营官，负责帮助她在全球扩展公司的业务和运营，并将Instagram从最受欢迎的应用转变为蓬勃发展的业务。她于2010年加入Facebook，担任Facebook第一任全球政策副总裁，担任该职位四年。

• Michael McQuade，卡耐基梅隆大学主管研究的副校长，为大学的研究企业提供领导，并倡导科学，技术和创新在国家和全球范围内发挥的作用。从2006年到2018年，他担任联合技术公司（UTC）科学与技术高级副总裁。在UTC、McQuade的职责包括为公司各个业务部门以及联合技术研究中心的研究，工程和开发活动提供战略性监督和指导，重点是为全球航空航天业提供广泛的高科技产品和服务。他曾任3M医疗部门副总裁和柯达健康影像业务总裁。他在3M的早期职业生涯专注于研发用于医疗保健，工业成像和遥感的高端采集，处理和显示系统。他在管理基础技术开发以及将早期研究转化为业务增长方面拥有丰富的经验。McQuade曾担任总统科学技术顾问委员会和能源部长顾问委员会的成员。

• Adam Grant：沃顿商学院的教授，主要研究工作动机，企业文化和协作。Grant被公认为是世界上25位最具影响力的管理思想家之一，也是《财富》杂志40位40岁以下的思想家之一。他获得了美国心理学会和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的杰出科学贡献奖。其咨询客户包括Facebook，Google，NBA，Merck，Goldman Sachs以及美国陆军和海军。

• Richard M. Murray：加州理工学院生物工程教授。Murray于2000-2005年担任加州理工学院工程与应用科学系主任，从2006-2009年担任信息科学与技术总监（IST），并于2008-2009年担任临时系主任。Murray从2002年至2006年在空军科学顾问委员会任职，并曾在喷气推进实验室（JPL），太平洋西北国家实验室（PNNL）和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的咨询委员会中任职。Murray是美国国家工程院院士，并获得了2017 IEEE控制系统奖。Murray的研究是将反馈和控制应用于网络系统，以及在自治和生物学中的应用。他在自动驾驶汽车方面的工作包括非线性控制理论的发展，该理论利用几何结构进行实时，基于优化的轨迹生成和跟踪，以及对基于协作和共识的网络化多智能体控制系统进行分析和设计。

• Cass Sunstein：美国法律学者，尤其是宪法、行政法、环境法以及法律和行为经济学领域的学者。2009年至2012年，他担任奥巴马政府白宫新闻与法规事务办公室主任。作为芝加哥大学法学院教授27年，他撰写了有影响力的著作，涉及法规和宪法，以及其他主题。自离开白宫以来，Sunstein一直是哈佛法学院的教授，Sunstein是目前影响力最大的美国法律学者。

• Danny Hillis：发明家、科学家、工程师、Applied Invention的创始人，该组织是由工程师、科学家和艺术家组成的跨学科小组，与领先的公司和企业家合作开发技术解决方案。他曾担任Walt Disney Imagineering研发部门副总裁和Disney Fellow，在那里他为迪士尼主题公园、电视、电影、互联网和消费品业务开发了新技术和商业策略。Hillis开创了并行计算机的概念，该概念现已成为大多数超级计算机以及用于存储大型数据库的RAID磁盘阵列技术的基础。Hillis拥有数百项美国专利，涉及并行计算机、触摸界面、磁盘阵列、防伪方法以及各种电子和机械设备。

• Eric Lander：遗传学家、分子生物学家、数学家，麻省理工学院和哈佛大学博德学院的院长兼创始主任。Lander在人类基因组的阅读、理解和生物医学应用的各个方面都发挥了先锋作用。从1990年到2003年，他是国际人类基因组计划（HGP）的主要负责人之一。Lander与他的同事们一起，开发并应用了发现稀有遗传疾病，常见疾病和癌症的分子基础的方法。他在遗传变异、种群历史、进化力、调控元件、长非编码RNA、人类基因组的三维折叠以及系统地识别生物学过程必不可少的基因的方法方面做了开创性工作。2008年，Lander被奥巴马总统任命为总统科学技术顾问委员会（PCAST）的联合主席。

• Jeff Bezos：科技企业家、世界首富、美国互联网巨头亚马逊公司创始人及现任董事长兼CEO，蓝色起源公司创始人，华盛顿邮报大股东之一，1999年度《时代》杂志年度风云人物。2019年登上全球富豪榜榜首。2020年8月26日其个人财富突破2020亿美元。

• Neil deGrasse Tyson：科学布道师， 2001年，Tyson被布什总统任命为一个由12名成员组成的委员会，负责研究美国航空航天业的未来。最终报告于2002年发布，其中包含一些建议，这些建议将促进交通运输、太空探索和国家安全的蓬勃发展。2004年，Tyson再次被布什总统任命，担任由9名成员组成的委员会执行美国太空探索政策的委员会，该委员会被称为“月球，火星和超越”委员会。2006年，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负责人任命Tyson担任其顾问委员会的成员，这将帮助指导美国航空航天局（NASA）长期发展。

在前几节内容，我们介绍了美国国防创新局的成立背景、管理团队以及其背后的决策组织国防创新委员会，这里面有许多我国创新体系值得借鉴的优点，在本章我们总结一下：

效率问题：美国政府以及国会对国防科技创新极其重视，不断监督与改善创新体制的效率。一旦发现问题，立刻会行动整改。DIU的建立也是因为国防部看到了DARPA的孵化周期过长以及产品化效率的瓶颈。当前我国又是如何跟踪与改进科研创新体系的效率，以及这些跟踪与改进的方法是否有效的很值得深入研究。目前，在中美贸易战导致中国芯片技术被“掐脖子”的背景下，据彭博社报导，我国准备制定一套全方位的新政策，2025年前将投放9.5万亿人民币发展本国半导体产业，以应对美国政府的限制。这个政策消息一出台，各省的芯片初创公司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但是做芯片并不是种土豆，这些初创公司有多少是真正科技公司，又有多少是为了骗政府补贴，最后国家的资金投入效率又有多高，很值得我们深思。

人才问题：如果细看DIU的管理团队以及国防创新委员会的成员，真心让人羡慕，聚集了技术创新各个行业的世界最顶尖的人才，包括军事、企业管理、风险投资、法律，具体科技方向以及科普。这些人才的聚集与讨论肯定能碰撞出许多创新的想法与方式。虽然美国不是举国体制，但是却能够很好的凝聚各行业最顶尖的人才为国效力，实属不易。这些人为国效力更多是为了荣誉与责任，在这种机构效力并无太多个人利益在里面。我国有举国体制的优势，如何利用好这个优势把最顶级的人才凝聚起来是一个很大的课题。目前，我国人才体系牵扯了太多的人才帽子，人才帽子背后又牵扯了过多的个人利益，很难真正把人才聚集起来。顶尖的人才需要在这个体系里面进步，需要花太多时间与精力为人才帽子奋斗，而不是为国效力。

体制问题: 如果仔细分析我们发现，美国的精英人才都自由地在体制内外切换。比如前文提到的Holliday目前是私营的军工企业RAND公司的高级工程师，在加入RAND公司前他是奥巴马总统的军事科技顾问。DIU首任负责人Shah现在空军效力，然后创业，创业公司成功出售以后又加入的DIU。而国防创新委员会的各个成员来自各行各业，都可以很好地通过国防创新委员会这个体制为国效力。反观我国，体制内外的人才流动极低，特别是一个人才如果离开了体制就很难再回去，导致大量人才不敢离开体制。但是体制内外的人才流动，特别是科技行业，其实是好事，能把许多国家的需求带到民营企业，也可以把许多民营企业的创新技术点带入体制。体制目前在我国的创新体系就像一堵墙，隔开了国家主导的创新与民营企业主导的创新。

社会责任感问题: 在美国国防创新委员会有许多顶级的科技企业家，比如Jeff Bezos与Eric Schmidt，他们在成就了公司以后，开始考虑如何利用自己的学识、背景与资源去让美国变的更加强大。他们可以被称为美国的爱国企业家。

我国也有许多让企业家参政的渠道，比如许多成功的企业家都是全国人大代表或者全国政协委员。可惜的是，很多企业家在参政的时候更多的是优先考虑自己行业或者公司的利益，而不是国家利益，如2020年全国两会，来自某乳业的人大代表有几个建议很抢眼：1、将蛋白质含量达到纯奶标准的调制乳也纳入增值税9%低税率和企业所得税免税的范围；2、对跨境电商的增值税，与国内销售和一般贸易进口采取一样的税率征收，或将婴幼儿配方奶粉从跨境电商商品清单中剔除，维持公平竞争环境；3、对乳制品企业和奶牛养殖企业融资给予一定贴息扶持；4、将“一生饮奶计划”纳入国家战略。又比如全国人大代表、联想集团董事长兼CEO杨元庆，在《关于促进个人电脑消费升级，充分发挥生产力和创新工具作用的建议》中建议，将个人电脑作为战略必需品，出台促消费扶持和保护政策，缩减数字鸿沟。

需要强调的是，我国不少人以公职的身份为自己谋取利益。在国外只要占据在公共职位上，以社会整体利益为念是基本准则，国外的议员也被要求致力于社会公共利益，一旦谋取自己行业或者公司的私利，是要追究的渎职行为。

作者简介：

刘少山，PerceptIn创始人，加州大学欧文分校计算机博士，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公共管理硕士。刘少山在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的研究方向为中美科技政策对比以及科技对宏观经济的影响。